第二百九十章开始改变
“没想到醒过来，会看到您……”次日下午，急诊留观室里来了个威严的男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两鬓斑白面带风霜，但他的眼神炯炯，身形挺拔欣长，没有中年发福，也没有丝毫的驼背弯腰。舒恬看到他不觉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恭敬地站起身喊了声“沈伯伯”，然后把床边的座椅让给他，男人朝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也不客套地在床边坐下，就不再看她。
沈亦枫醒过来看到床边的沈航也有些吃惊，嘴边几句逗趣舒恬的话不觉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他稳了稳闷痛的胸口，缓了缓眼前的晕眩，确定自己通过先前的睡眠补给，足以支撑个几分钟后，便就带起了一贯的浅笑，收起了该有的虚弱。
“好点没？整件事我听小彬说了。”沈航是效率至上的人，见到沈亦枫醒来，也不多说其他地直切主题，“演唱会没多少天了，你不该这么大意。”
“抱歉，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沈亦枫又一次拿开了氧气面罩，支撑着坐起来，沈航看他吃力的样子，上前扶了他一把，给他在腰后垫了枕头。
“这件事你别想太多，好好养身体，把演唱会办好。”沈航扶沈亦枫坐好后，自己坐回原位，情绪上不显山不露水，一句“别想太多”带过整件事里复杂的前因后果，“我让小彬把你演唱会前的所有通告都推了，到时候看你恢复的情况再调整一下演出曲目，少点快歌多点慢歌不要紧。”
“……我没意见。”演唱会是非举办不可的，这点沈亦枫心里有数，这些年沈航花大力气把他推在前台，以及他自己克服对这个圈子的厌恶坚持走到今天，无非都是为了这场演唱会，该索要的索要，该偿还的偿还。
“那没其他事，我就走了。”沈航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他今天来一是问医生沈亦枫能不能如期站到舞台上，医生的回答是“最好不要”而不是“不能”，二是问沈亦枫肯不肯坚持完成演唱会，沈亦枫的回答是“没有意见”而不是“不肯”，既然两个问题都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那么让他继续留下来嘘寒问暖没话找话说基本是不可能的。
“爸，接妈回国来看演唱会的事，您再考虑一下。”看到沈航站起来，沈亦枫支撑着如同灌了铅一般的身体，竭力坐得更加挺直一些，在沈航出门之前，沉声说道，“演唱会是您的心愿，但不是她的，就像昨晚那个歌迷，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那场未完成的演唱会重演。”
“……”沈航顿住脚步，原地静默了大约半秒，却不是退让的意思，“你只要尽力做好演唱会，其他的不用多管。”
“……”说完这句，沈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急诊留观室，沈亦枫看着他固执的背影，露出一抹无奈地笑容，随后他低咳了几声，挺直的脊背微微一放，整个人跌进柔软的枕头里，没什么力气的右手抬了几次，才算拿稳了一旁的氧气面罩戴在口鼻间，费力地喘息。
而留观室外面，沈航看到了一直守在那里的舒恬，他对舒家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来，沈亦枫娶了舒恬，并不等于可以获得舒家的利益，因为舒家还有舒憬和覃天，说到覃天，分明是个外姓的小子，在舒氏集团继承人的排序上却比舒恬靠前，实在可笑至极。
“沈叔叔。”看出沈航没打算跟她说话，舒恬却“不识趣”地上前一步，拦住了沈航的去路，“演唱会的日期不可以往后推一个月吗？如果多一个月，豆豆哥的情况会好很多。”
“不可以。”沈航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没有过多地解释，其实也不用他解释，那个特意选定的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几乎所有认识沈枫的人都清楚。
“可是……”
“抱歉，我还有其他事。”
舒恬抱着对长辈的敬重，压抑着作为医生的情绪，可沈航并不在乎她的任何感受，直接绕过她的身边，大步朝急诊室外走去。
“沈叔叔，心脏病是会死人的。”
舒恬站在原地绷紧了脊背，捏紧了拳头，这是一件掺杂着极其复杂情感的事情，但比起沈亦枫的健康，她不愿理会沈航的感受，也不想顾及沈亦枫想要报恩的心情。
“我真希望昨晚出事的时候，在他身边的是您，而不是李助理。”
“那样的话，也许您就会答应了。”
有什么比只有一次的生命更加重要，昨晚的侥幸并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开心，正相反，寒意从心底而生，钻进骨头缝里，让她稍微想起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没有谁比医生更了解死亡，而经历过生死瞬间的她，更是懂得失去的痛不欲生，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相信有过丧子之痛的沈航也该有着比常人更加深切的感悟。
三句话算是说的不卑不亢，沈航却是充耳不闻，顿都没顿地径直走出了急诊室大门，舒恬沉了沉眼也不再看他，转身走进急诊留观室。
“我身边怎么都是些爱逞强的家伙，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眼前沈亦枫的样子一如她想象中那样不好，脸色煞白发青，气息奄奄无精打采，舒恬替他把氧气面罩戴好，扶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枕头拿开，让他躺得更加舒服一点，然后走到床尾，把床头调到合适的位置，“演唱会真的不能延期吗？你这样去跟自杀有什么分别？”
“我爸把后面的通告都取消了……”沈亦枫是醒着的，虽然耳边嗡嗡作响，不可能听到留观室外面的动静，但依着他对舒恬的了解，刚刚应该和他爸有些正面的“交锋”，而沈航油盐不进的性子，大概只会让人更加不痛快罢了，“快歌换慢歌……”
“所以，你就很感动？”舒恬皱了皱眉，对于沈航的这些“关照”并不以为然。
“不是感动……而是开心……”沈亦枫隔着氧气罩笑了笑，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些光来。
“开心？你还开心？”舒恬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反而眉头皱得更深，“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值得开心的地方。”
“有的……”沈亦枫总算可以把憋回去的那些逗趣话儿拿出来说，不禁神色更加愉悦了些，“没有通告……需要住院治疗……这些都意味着，可以跟你‘朝夕相处’了……为什么不开心？”
“……”舒恬微愣，随即一直绷着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松动，“你这样说，实在让我怀疑当初选错了职业，当什么医生。”
沈亦枫笑着不再接话，那句“朝夕相处”半开玩笑半当真，眼前这个丫头应该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不敢懂，也不愿意懂。
“大哥，你确定真的没事？”
“没事……”
路线太长加上晚点，火车终于在第二天晚上七点左右抵达目的地，叶承松提早收拾好东西，从上铺下来，他的样子不太好，脸色煞白满额虚汗，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打晃，惹得下铺被让了床位的年轻母亲担心不已，一直陪着他从站台走到出口。
火车站内部的构造大抵差不多，一条条被铁轨隔开的站台，往下运载客人的手扶电梯，亮灯的走道和两旁夺目的广告牌，还有悬挂在走道顶部的指示标志……叶承松进站时也看过这些景象，这会儿再看，要不是周围人大多带了当地口音说话，实在没有太多到了另一个城市的感觉。
“大哥，有人来接你吗？如果没人接你的话，我家里人可以顺便把你……”
“承松！这边！这边！”
快到出口了，牵着女儿有阵子没说话的年轻母亲又关切地开了口，叶承松晕乎乎地差点忘了她们俩的存在，然而不等他回答，出口处就传来了招呼他的声音，循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刘晓慧。
“谢谢。”
叶承松朝身边的母女俩微微点头致谢后，稍许挺直了腰杆走向刘晓慧，刘晓慧向前迎了迎，叶承松注意到她身后跟着往前半步的高壮男人，应该是电话里提到的刘晓慧的哥哥刘钢。
“哥，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承松，承松，这是我哥，刘钢。”
“你好，还麻烦你们来接我。”
“不麻烦，应该的，走吧，上车再说。”
三人简单寒暄后，就一起往停车场走去，路上叶承松没太说话，刘晓慧看他样子不好关心了两句，刘钢走在最前面，脚长迈步大，没太在意身后两人说什么话。
“那，后面就按我们先前商量好的，你先在我爸那边干活，正好宿舍还有张床空着，你过渡一下，再自己找地方住和其他更好的工作。”
“嗯，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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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银灰色jeep自由侠亮了亮灯，三人先后上了车，刘钢开车，刘晓慧坐在副驾位，叶承松坐在后排。汽车开动，刘晓慧回过头，把之前在电话里商量过的事又说了一遍，叶承松点头答应。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先住旅馆，然后找工作和找地方住，但刘晓慧听说他会修车后，就非常坚持自己的提议，一两个来回下来，叶承松也就不跟她争论了。
“那我们这就去宿舍，你把东西收拾收拾，过后一起吃个饭！”刘钢听两人达成一致，热情地发出邀约。
“好，正好有几件事要请教一下你们。”盛情难却，刘晓慧跟叶承松提过，她家里人性子直好面子，希望他在日常接触中多多包涵。其实真谈不上什么包涵，入乡随俗，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叶承松并不建议迁就别人。
“说什么请教，你能来就说明把阿健当朋友，那也别把我们当外人了！”刘钢哈哈笑道，爽朗的性子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