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赎罪的机会
沈亦枫和舒恬走后，叶承松虽然躺下来，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摆在他床头的资料只有寥寥几张纸，却重如千斤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是侦探，身陷其中也不可能保持绝对的客观和冷静，但这件事沈亦枫只是帮忙，真正要拼尽全力去解谜的是他。[我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什么，但这件事发生后得利最多的是王伟……]
记忆中的王伟很爱抽烟，也爱笑，但他的笑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够爽朗也不够阳光，像是他总在笑着，却并不开心。这样的人一看就不简单，更何况他在五个人当中基本每次都充当“军师”的角色，不但智商高，情商也高。
[王伟，三横一竖王，伟大的伟，叫我阿伟就行了。]
[我看过你做武替的戏，动作很干净，不拖泥带水也不哗众取宠的那种，我很喜欢。]
[我去和他们谈，你们几个都别冲动，这事儿闹大了不好收场。]
陈健最好的兄弟不是王伟，而是李盛强，叶承松加入后先认识了李盛强，再是朱睿冬，最后才见到王伟。那时李盛强正摊上点儿事，陈健打算替他出头，朱睿冬从来都是附和，王伟从外地拍戏回来赶紧阻止，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据说是用钱给摆平了。
王伟家很有钱，茶社只是他们家的副业，他们家的主业是种植精品茶叶和出口茶叶，按理说子承父业，他应该待在家好好经营茶园，或者去打点茶社，可他偏偏是个武替。
[为什么做武替？说出来也不怕你笑，其实我跟他们几个以前也说过……]
[就是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刺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一刻我最紧张也最放松，就好像所有其他的事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想活想死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叶承松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别人嘴里听到近乎一模一样的想法，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背着无从解脱的负压，用这种相对极端的方式来解压……是的，这就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是他坚持做武替的真正原因。
[阿伟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听过农村有个说法叫‘压子’吗？]
王伟的压力也大多来自家里，叶承松大略听陈健说过一些，原来王伟家乡有一种“陋俗”叫“压子”，简单地解释就是生不出孩子或者说生了孩子又夭折的夫妻，为了想要孩子就抱养一个，意为压住孩子不让他跑掉。这个法子毫无科学依据，但因为有些人试成功了，所以广为流传，许多人跟风相信，王伟就成了“受害者”当中的一员。
他是“压子”，他的亲生父亲是他养母的表哥，两家是亲戚关系，但关系不算很好，当初他的养父母花了两万块钱把他买回家做“压子”，之后不久果真生了个男孩，惊喜雀跃之余不禁对他“两眼相待”，虽不至于虐待他，但他在家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别说我了，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家里人对我好多了。]
王伟不愿多说自己的事，但有件事他常常挂在嘴边，就是陈健救了他一命的事。那是一场爆破戏，王伟刚入行没多久，经验不足胆子却贼大，那天爆破后他被困在火场里出不去，本来打算就这么烧死算了，结果同样在戏里做武替的陈健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了他！两人裹着火苗子闷头跑出来，脸被熏得乌漆麻黑，身上到处都是不同程度的烧伤，被赶紧送往医院，之后虽然身上留了不少疤，但总算保住了小命，自此王伟就死心塌地地跟着陈健，做了老二。
“……”
叶承松想到这里有些想不下去，兄弟几个人同甘苦共患难的画面曾经是他内心无可或缺的暖阳，可是现在除了陈健，每个人都成了嫌疑犯，他不得不回头去想去分析，剖开所有美好的画面，去找寻其中令人寒心的黑暗……
嗡嗡嗡，正在这时，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叶承松身体僵了僵，眼皮轻微地跳了跳，然后略显吃力地撑起身体，抬手拿过来看，来电显示为：王伟。
“……小松哥？”
沈亦枫走后，舒恬收拾了一下办公室，自己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后回到留观室，发现病床上竟然是空的！她心里一慌，赶紧询问留观室里的医生护士，结果他们说正是午饭时间，病人和护士轮流吃饭，人少一半，先前又有个病人情况不好，他们就过去抢救，所以没太注意。舒恬没有办法，只好去问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总算有人说看到叶承松自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喊他也不理。
挂水的针头耷拉在床边，沈亦枫带来的资料被半压在枕头下面，好在原本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见了，舒恬紧张地拿出手机拨打过去，手机里嘟嘟响了两声后，接通了！
“小松哥！你在哪？你怎么能跑出去呢？！”电话一接通，舒恬赶紧喊话，回话的人却不是叶承松。
“我们办点事，办完就送他回去。”陌生男人的声音透着些许不耐烦，简单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舒恬拿着被挂断的电话整个人呆了几秒，她记起沈亦枫的交待，让她看好小松哥，说要不然可能会出事……最初的几秒断片后，舒恬沉沉吸了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那么惊慌，努力把刚刚发生的事仔细回忆了一遍，推敲每一个细节：
她离开的时间前后最多半个小时。
隔壁床的家属说叶承松是自己走出去的。
他带了手机自己却没有接。
接电话的人如果真的要对他不利，选择不接电话才更合理。
这些细节一一在她面前摆开，她开始意识到几个问题：首先，如果叶承松是自己出去的，那么依着他绝不会让人操心的性子，必然会告诉她一声！舒恬想到这里，快走几步回到了病床边，果然在枕头外露出的纸最上面一张写了一行歪七八扭的字：
【恬恬，我和他们一起去给陈健买义肢。】
舒恬怪自己粗心，刚刚一看到叶承松不在病床上就慌了，竟然连这么明显的一行字都没注意，不过得到了这个讯息并没有让她松一口气，叶承松没有接电话这个点，是她的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一个是那些人不让他接，另一个是他处于没办法接的状态，舒恬想了想，觉得更倾向于第二个答案。叶承松的伤势还有些不稳，要不然他也不会还待在留观室，胃出血虽然止住了，但是炎症没有消，热度时高时低，胃痉挛发作时也相当严重，还有他的脾脏，应该是不久前也受过伤，脾被膜下有一处实质裂伤没有完全纤维化自愈前又遭到重击……这样的身体状况下外出简直太胡来了，体力不支的昏厥或脱力造成无法接电话的可能性很大。
舒恬定了定心，决定暂时先不报警，毕竟眼下种种迹象表明，叶承松不是被绑架了，也不是失踪。她决定等过十分钟再打一个电话，这次她会要求跟叶承松通话，或者至少了解叶承松现在的情况，如果这个电话受到阻滞，她没能顺利达到目的，再打电话给沈亦枫或者其他人，无论如何，她告诫自己不能什么时候一出事就到处求救，沈亦枫也很忙，而且沈家那边的压力也很大……
十分钟的等待比想象中还要漫长，舒恬如坐针毡般盯着手机，看它一分一分的跳，跳到第七下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再次打了过去。
“喂？怎么又是你，不是说有事……”接电话的依旧是之前那个没什么礼貌的男人，不过这次舒恬总算听到了叶承松的声音，听到他说：把电话给我。
“喂，小松哥？”舒恬抱着电话稍许等了一会儿，等到电话那头空气流动声停下来，才不确定地低唤道。
“抱歉……让你担心了……”叶承松的声音自然听起来不好，断断续续有气无力，但语句间的温柔一如既往，“过后我再给你解释……”
“小松哥，我不要解释，我只要你赶紧回来。”舒恬在听到叶承松声音的瞬间，就微微红了眼眶，她不太能准确地描述心里的感受，就好像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被叶承松惯坏了，心里不愿意接受他会这样让她担心的事实。
“很快……”叶承松自知理亏，也知道舒恬看不到他会着急即便他留下了去向的字条，但有些事他没办法拒绝，甚至感激于眼前的三个人背着陈健，在买义肢的时候喊上了他，“你跟我说的那些……过会儿就能用上了，咳，回头还要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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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哥，你确定自己没事？要不然你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打车过去，买义肢方面我比你们都……”舒恬不要解释，当然更不要感谢，她现在最想要的是叶承松乖乖地躺在病床上挂水，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而不是越来越差。
“恬恬……我们到了，不说了……很快回来……”叶承松打断了舒恬后面的话，然后不等舒恬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王伟开车，李盛强坐在副驾座，叶承松和朱睿冬坐在后排。这会儿电话挂断，李盛强鼻子哼哼，朝他翻了个白眼，朱睿冬替他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扶了扶他，让他坐好。
“这次事情是你惹出来的，所以义肢的钱你出一半，我们几个出剩下的一半！”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后，李盛强忽然开口道，“别怪老子没有提醒你，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
“三哥，这样不合适……”朱睿冬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他们之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义肢的钱，我们平摊。”开车的王伟，不等叶承松有什么反应，斩钉截铁地说道。
“平摊个屁！老子不是心疼这点钱，而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小子凭什么跟我们平摊？我没让他出全价，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李盛强一直愤愤难平，这会儿听大家都在帮叶承松说话，心头的火苗子嗖嗖直蹿。
“我说平摊就平摊。”李盛强怒气冲天，王伟却依旧不为所动，用平直的语气说道：“老大不在的时候我做主，这是老大定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