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过不去的过去
叶承松从舒家出来,才察觉自己有些不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跑得太猛,情绪又太过紧张,这会儿稍微松了口气,上腹位置仿佛又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他嘴里发苦直犯恶心,眼前也跟着发花,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天旋地转的,几乎站不住。勉强吞咽,他踉跄了几步摸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扶在那里沉沉地喘了几口气后,就忍不住干呕起来。昨晚因为不舒服,他没有吃晚饭,这会儿胃里除了止痛药和喝下去的水,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虽然呕得浑身颤抖,却也只是吐出了一点苦水而已。
小区里巡逻的保安听到他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手电筒的光束直直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他惨淡灰白的脸色。他下意识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面对来人,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竭力挺直站好,用手背随意擦去唇边的水渍。
“先生,您还好吧?您是我们这里的住户?需要我送您回家,或者去医院吗?”保安看了看他,觉得有些面生,不过小区里几百个住户,一时间也没办法确认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个点待在这里。
“我没事……”叶承松万分感谢这个保安的到来,这让他的身心又稍许紧绷,好歹凑出些力气,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差点倒地不起,“之前进来我在门口做了登记,这会儿事情办完就要走了,忽然有点不舒服,过来歇口气。”
“哦,那我陪您到外面打个车去医院吧?”保安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小伙子穿着得体面相正派,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应该没有说谎,但保险起见,既然不是住户,那还是赶紧送走比较安全。
“好,麻烦你了。”叶承松看他狐疑的眼色,轻轻勾了勾唇角,然后稳了稳身子,脚步缓慢地朝大门口走去。
这个时间点出租车不难叫,叶承松没有像往常那样把受伤当家常便饭的小事,而是选择了去医院,一来他原本就是要去医院看母亲的,二来既然舒恬出了状况需要他的帮助和照顾,他当然就不能有事,得赶紧好起来。
“怎么弄伤的?”
“……被人踢的。”
“这样疼吗?”
“嗯咳……疼。”
急诊的值班医生看起来很年轻,指了简易病床让他躺上去掀起t恤,然后在他乌紫红肿的上腹部压了压,那力道拿捏得有些不好,瞬间让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情况挺严重的,我给你开单子去做检查。”年轻医生看了看他的样子,让他把衣服放下来,然后转身去开单子。
血检、尿检、b超、胃镜……一长串的检查项目让叶承松深深皱起了眉,但想到舒恬,他又收敛了脾气认命地去排队缴费,然后一项项地去完成。由于时间还很早,排队的人不多,不过b超和胃镜的医生不在,只能硬等,所以磨磨蹭蹭,左右耽搁,等他拿到所有检查报告的时候,已经八九点钟了。
“脾被膜下有一处实质裂伤,不过出血已经止住了,辅助药物治疗,可以逐渐吸收,纤维化自愈。胃壁这里有些血肿和几个出血点,不过情况不严重,没有明显出血,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吃,注意休息几天……”
“医生,是不是挂水会好得快一点?”
“嗯,理论上挂水是快点,不过你这个情况……”
“那就挂水吧。”
在医院硬生生耗了四五个小时,叶承松觉得比替了一场戏还累,所幸最终的结果不是太糟糕。他在心里盘算好,挂水的话,正好可以用白天时间待在医院里休息,晚上出去照顾舒恬,这样两头都不耽误,也不会因为脸色太差,让凌慕安他们觉得害他受累,多出不必要的愧疚和客套。
医生在他的要求下开了挂水的单子,他把单子收好,先没急着去缴费拿药,而是转身去了住院部看孙虹。孙虹几天前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很不巧,造成她的左侧小腿粉碎性骨折,开了刀打了石膏,需要静养一阵子才能出院。
“爸。”
病房外的走廊上,叶承松看到了拿着热水瓶正要去开水间的秦志明,不由快走几步上前,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水瓶。
“来了啊,怎么脸色这么差?”秦志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倒是对他苍白的脸色有些计较。
“这阵子拍戏有点累,昨天才收工,晚上却没怎么睡好。”叶承松避重就轻地隐瞒了部分真相,几句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开水间,“爸,妈好点没?”
“医生早上来检查说情况还不错。”秦志明一边说,一边看叶承松拿着水瓶就上开水龙头,赶紧叮嘱他几句小心别烫着。
“我想您在这边,她肯定好得快!”叶承松心头暖起,略显腼腆地朝这个没有血缘的父亲笑了笑。
这就是秦志明,坚持离婚借酒消愁的是他,在孙虹受伤次日就出现的也是他。别人不懂,叶承松却是了解的,眼前这个男人还是爱着他妈妈的,只不过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梗在两人之间,无法得到原谅。
[我知道是因为嫉妒,事实上,这件事我要负的责任比你妈大。]
[大家都在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不必这么纠结,没事找事……]
[可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我总是会想,如果小安和安然没有那么幸运,如果你也死在那次人为的车祸里,或者说你没死,但永远失去了手脚的协调能力,右手也没有保住被截肢了……那谁还能轻巧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有些事是过不去的,它们就像古代的黥刑,刻在脸上一辈子,只要看到就会想起。]
这是秦志明的想法,事实上也是孙虹的想法,这两个人都不是坏人,曾经犯过的错刻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就算所有当事人都原谅了他们,他们也无从解脱。离婚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别无选择,即使仍旧相爱,即使彼此舍不得分开,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说他们想不开也好,说他们庸人自扰也好,他们就是这样谨守着本心,愿意为过错赎一辈子的罪,不敢拥抱幸福,觉得不配。
叶承松也曾经试图说服他们,可等到他看过孙虹的眼泪,又看过秦志明的眼泪后,才知道他们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说再多也是没用的,或许只有时间可以磨平往事尖锐的角,让他们靠近彼此时不再受伤。
“小宽他……还是老样子吗?”打好开水,父子俩往病房走,秦志明半垂着眼问道。
“爸,有句话我讲了希望您不要生气。”叶承松在病房门前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身后两鬓斑白的父亲,“我觉得您因为愧疚所以总是逃避面对小宽,这点不好,事实上我和妈能做的有限,真正能让小宽转变的是您。”
“……”秦志明沉默下来,他不是不明白叶承松的意思,只是没勇气面对秦宽尖利的指责,毕竟他的心里确实还有阮惠,虽然那段感情跟他和孙虹离婚毫不相干。
“总之,您多找点机会跟小宽聊聊,他其实和刺猬很像,胡乱扎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叶承松呼了口气,秦志明的难处他多少也知道,这个不懂得辩解的男人很多时候嘴笨得很,而有关绑架那件事他不肯对秦宽说,也是为了保护孙虹的形象,“我们进去吧,小宽的事慢慢来,我相信肯定有一天会变好的。”
“嗯。”秦志明看着叶承松转过身去的瘦削背影,眼底微微发酸,其实从头到尾叶承松才是默默承担最多的,不管是他们这些大人的纠葛,还是孩子们被波及的那些痛苦。
“小松,你来了啊,妈没事,你忙的话就别特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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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虹的气色不错,情绪也很高昂,眼底的喜色一览无遗,颇有几分因祸得福的样子。虽然这两天在病房里,她和秦志明的交谈不多,两人常常各干各的事,但有时候陪伴本身就足够,并不需要多少交谈和实质性的靠近。
“妈,小宽又有新作了,给您看看。”
叶承松把手机里的照片打开,拿给孙虹看,秦宽从小就喜欢画画,长大后交了狐朋狗友唯一的收获,就是迷上了涂鸦墙绘,他在那方面很有天赋,却又自暴自弃不肯展现给别人看。叶承松觉得可惜,暗地里“买通”了秦宽的一个朋友,每次秦宽有作品,那个朋友就会偷偷拍下来发给他,而他则会小心翼翼地保存好,打算累积了一定数量,给它弄本册子什么的。
“真好看……”孙虹不一定懂得欣赏墙上那些夸张的涂鸦,但她能够看得出秦宽在作画时的用心和投入,那种美好好过太多肉眼看到的东西,无法形容,沁人心扉。
“嗯,看过的人都说好看。”叶承松笑着应和,抬头看了一眼秦志明,秦志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意思是他会主动去找秦宽的。
“那我走了,妈您好好休息。”
叶承松在病房里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转而去门诊楼排队缴费拿药,再到输液室挂水,等这些忙完,他总算踏踏实实靠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直觉得累得快要晕过去了,不过还有件事要做,等做完了他才能睡。
“喂,阿健,是我。”
“我记得你最近有空档,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
“我妈腿摔坏了,两天后有个戏我实在去不了,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