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遭弹劾
二伯遭弹劾
悄然一夜雪,清晨推门才知京城裹上素白。
游家二郎游怜泉住在南园,这院子冬日冷清,一夜过去,檐角的冰凌足有半尺长。
冷风钻进衣里,又凉又疼。
他得赶着进宫,下了石阶往院中走,鞋底忽然踩了块冰,没踩稳就听头顶“咔嚓”一声。
被雪压断的枯枝砸下来,直直压在他右腿上。
“嘶!”
游怜泉倒抽一口冷气,坐在地上起不来,低头看时,裤腿被雪浸湿,接着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腿上有旧伤,去年以都察院佥都御史的身份,去北面巡按,摔下马背留下陈伤,一到阴雨天就会作痛。
这下伤腿被断枝砸中,他靠自己已爬不起来。
随从阿福从屋里跑来,扶着他慢慢地挪脚,“二爷您没事吧?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
游怜泉摆手,坐在正堂的椅子上,揉着受伤的腿,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
他今天本打定主意亲自去见李司,把京郊私田案的事说清楚,眼下是办不到了。
这私田案是昨天李司主动找他提的。
当时李司的语气热络,几乎挑明了告诉他,只要办好案子,自己要的东西就都是唾手可得。
游怜泉早已过了三十,在刑部、都察院待了近二十年,卡在了正五品佥都御史。
同年不是外放巡抚,就是入阁当差,他心里不着急,便是说谎。李司送来这桩案子,好似真的为他送来了希望。
腿伤成这样,出门没戏。
游怜泉不敢多耽搁,叹了口气,吩咐阿福,“去给吏部递个告假的帖子,就说我感了风寒,今日不去当值。”
福顺刚要走,又被游怜泉叫住,“等等!你去里屋看看夫人醒了没,说我有事找她。”
周氏当年嫁进家里,性子是爆的,但自从生下游宜,将庶子游乘过继到长房,搬去京郊庄子过了些年,整个人变得温和了许多。
如果游怜泉不是太着急应承案子,也不会想托周氏帮忙。
他想着,让周氏去李司家,先递个话,把自己愿意接手案子的心意传过去,总比让阿福这种下人去说更稳妥。
游怜泉让丫鬟找来一根拐杖,拄着拐杖试着走了几步,实在疼得厉害,只好放弃,又坐回椅子上。
等了会,阿福慌慌张张从里屋出来,“二爷不好了!”他到游怜泉面前,气都喘不匀,“夫人怕是昨夜受寒,这会正发着热,嘴唇烧得发白,呕吐得下不了床!”
真是流年不利,祸不单行。
游怜泉由阿福扶着,走进里屋。
周氏躺在床上,盖着两层厚被,脸白得像纸,额上敷着帕子。丫鬟端来了药,拿着勺喂她喝,刚碰到唇,周氏就皱眉偏头,“不……喝不下……”
“怎么突然受寒?”
游怜泉忍着疼,坐在床边摸她的额,竟烫得吓人。
丫鬟在旁低声说,“昨夜夫人说给大姑娘缝件新袄,在灯下坐了半夜,也许窗没关严,灌了雪风。”
游怜泉盯着屋外的飘雪,用力握住拐杖头。他叮嘱丫鬟好生照顾周氏,却不得不更着急。
私田案牵扯很深,说跟三殿下、和家中大嫂有关,多拖一日,多一分变数。若被别人抢了先,他一辈子就全废了。还是要找人立刻去李司家说明。
阿福虽可靠,涉及官场晋升、皇族和家族密案,终究不合适。万一泄了口风,不仅他没好处,还得罪了都察院的李司和刘钦。
正左思右想,院里传来丫鬟的通传。
“大姑娘回来啦!这是庄子新晒的梅干?”
游怜泉眼前一亮,女儿游宜前几日带信,说想回侯府看望周氏,正好赶在了今天回来。
没等他起身,穿着素棉裙的宜姑娘走来,肩上背着包袱,发梢沾着雪。
游宜今年十六,自小陪着周氏在田庄长大,不像京中世家的其他姑娘那样娇生惯养。她眉眼仍是清秀,手脚也利落,性子却随了从前的周氏,遇事不会后缩。
“父亲,母亲怎样?”
游宜放下包袱,快步来了床边,见周氏烧得睁不开眼,立刻红了鼻子。
游怜泉却没心思跟她聊家常,拉着她往屋外走。到了书房,游怜泉坐在桌前,点起烛台,匆匆写了封信。
写字时,游怜泉的手有些抖,一来腿疼,二来心急。
在给李司家的信里,他稍微提了一点私田案的内情,说“烦请李夫人转告李大人”。把信交给女儿游宜的时候,他反复叮嘱游宜,“到了李家,信要亲手给李夫人,你自己别多说话,更别问东问西,送完信赶紧回来,注意安全。”
游宜接过信封,发现父亲额上的汗。
她和父亲不常见,父亲也向来不让她掺和家族事,更别说家外的公事。
今日怎么愿意让她去李府送信?
游宜看着父亲的焦急,点了点头,“您放心,我这就出门。”
丫鬟找了件厚些的袄子,塞给游宜一只手炉。
游宜揣着信,踩着雪跑出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