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温柔乡英雄冢3
都说温柔乡英雄冢3
王谢放松了警惕，也以为裴芳言就算有异动，也会收敛几分。他没想过裴芳言会因为他的话而提前动作。
……
裴芳言数十年的蛰伏，像地底盘根错节的暗河，终于蓄满了足以冲垮堤坝的力量。薛王两家因血仇而彻底撕破脸，争斗已进入白热化，双方都杀红了眼，理智被仇恨吞噬，正是她这渔人收网的最佳时机。
她决定，先从王家入手。这个她依附了十几年、也暗中侵蚀了十几年的庞然大物。
王谢因远房叔公的背叛和后续的清理整顿，在家族内部早已埋下不少怨气和不稳的种子。裴芳言要做的，就是点燃这些种子。
她通过崔祥留下的、以及这些年发展的其他隐秘渠道，将几条精心炮制、真假掺半的消息，精准地投递给王家内部几个对王谢独断专行早已不满的实权人物。
消息内容诸如：王谢为了报复薛家，不惜动用家族核心资源进行高风险的政治投机，失败风险极大；王谢准备进一步清洗“不够忠诚”的族人，名单已在拟定，恰巧名单上巧妙地包含了收到消息的这几位；甚至暗示王谢可能有扶植“更听话”的旁支、甚至其“私人血脉”来逐渐取代现有家族结构的念头。
这些消息如同毒液，迅速在王家族内部扩散。
王谢却因为裴芳言的温柔相劝确实准备慢慢清洗势力……
这不就对上了吗！？
恐惧、愤怒和不甘交织。
王谢的铁腕手段本就让人敢怒不敢言，此刻在“自身利益受损”和“即将被清洗”的巨大危机感下，不满终于爆发了。
数名王家族老和掌握部分资源的实权派，竟罕见地联合起来，以“家族兴衰为重”为由，对王谢的某些激进决策发起质疑和抵制，要求重新评估与薛家的斗争策略，甚至要求王谢交出部分过于集中的权力，由族中公议。
王谢震怒不已，他没想到在这个对付薛家的节骨眼上，自家人竟然率先内讧！
他本能地认为这是薛家的离间计，但族人们拿出的“证据”和言之凿凿的担忧，又让他无法完全忽视。他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来弹压内部，安抚、威胁、妥协……与薛家的正面斗争不得不同时放缓。
而这一切，都在裴芳言的预料之中。她躲在深宫，仿佛对外面的惊涛骇浪一无所知，甚至还在王谢焦头烂额地来处理家族事务时，温柔地替他按摩太阳xue，软语安慰：“王爷别太累了，族人们也是担心家族，慢慢说开了就好……”
她的“无知”和“体贴”，反而让王谢更不愿将家族内部的龌龊和压力带给她，独自扛下了所有。
但是裴芳言依旧不敢松懈。
内部生乱，正是权力洗牌的最佳时机。王谢为了尽快稳定局面，不得不进行一些妥协，人员调整也提上日程。一些“不安分”的族人被明升暗降，一些位置空了出来。
早已准备多年的裴芳言，立刻行动了起来。
她并没有直接推荐自己人——那太明显。她通过那些被她资助、提拔、或握有把柄的“清流”、“寒门”官员，以及王家内部几个已被她暗中收买的不起眼的人物，巧妙地施加影响。
他们会“偶然”地、或是在王谢咨询时“无意”地提到某些“合适”的人选：某某官员虽然出身寒微，但能力卓著且对王爷而非仅仅王家感恩戴德；某某地方官在处理类似事务上颇有建树，可调回京中任用；王家内部某某旁支子弟虽然名声不显，但为人踏实可靠，关键时刻比那些眼高于顶的嫡系更值得信赖……
这些建议听起来全都出于公心，完全为了王谢和王家的利益着想。正处于用人之际且被内斗搞得心烦意乱的王谢，在多方类似的“推荐”下，下意识地选择了那些看起来“背景干净”、“能力不错”、“更重要的是对他个人表示忠诚”的人。
他丝毫没有察觉，这些被他亲手提拔上来、安插到家族财政、地方要职、甚至部分情报网络关键岗位上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效忠的对象从“琅琊王氏”悄然换成了深宫中的裴太后。
他们的升迁之路，都或多或少受过裴芳言的“恩惠”，或者，有着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把柄捏在崔祥的继任者手中。
随着这些人逐渐到位并开始发挥作用，裴芳言对王家资源的侵蚀进入了实质阶段。
王家的部分商业渠道，开始“意外”地出现一些“小问题”，而解决这些问题，恰好需要借助裴家的皇商网络，或者某些新兴的、与裴芳言有隐秘联系的商行，王家的利润在不知不觉中分流。
一些关于薛家的“关键情报”，传递到王谢手中时，就已经过了精心的筛选和修饰，引导着王谢做出有利于裴芳言后续计划的判断。
甚至王谢用来监视朝臣、甚至监视部分薛家成员的一些暗探，他们送回来的报告，都会先经过一道无形的过滤网，某些不利于裴芳言或者可能让她暴露的内容，会永远消失在路上。
裴芳言就像一只悄无声息的蜘蛛，将她的网丝一根根地缠绕在王家的权力脉络上，缓慢却坚定地收缩，逐渐接管了其中近乎一半的运作。这部分权力看似还在为王家服务，实则只听命于她一个人的意志。
她感觉真爽，原来这就是架空一个人的感觉吗？
王谢并非完全的傻子。
最初的内乱，他归咎于薛家离间和族人的短视。后续的诸多“巧合”与“不顺”，虽然分散，却渐渐在他心中累积成一种模糊的不安。他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搅动，但却抓不住任何实质的证据。
每当他稍有疑虑，裴芳言恰到好处的温柔、依赖和看似全然无知的眼神，总能成功地安抚他，让他觉得自己是多心了。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引爆点是一次看似微不足道的消息延误。王谢布局良久，准备给予薛家在西北军中势力一次沉重打击，关键一环在于一份秘密调令能否准时送达一位边将手中。然而，调令却意外“延误”了半日，导致行动功亏一篑，反而让薛家抓住了把柄，趁机反扑，让王家损失不小。
王谢勃然大怒，下令彻查传递链条。这一查，竟揪出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那个被他提拔上来、掌管他一部分机密文书传递的王家庶出子弟。
严刑拷打之下，那人精神崩溃，竟供出了幕后指使是深宫中的裴太后！他声泪俱下地描述了如何接收指令，如何篡改或延迟信息，如何将王家的情报秘密抄送慈宁宫……
王谢听到心腹战战兢兢的禀报时，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砚台，墨汁泼洒如同心底翻涌的黑血。
“荒谬！胡说八道！”他厉声嘶吼，额角青筋暴起。
他疯了一样亲自冲去审讯室，面对那个庶出子弟的供词和物证，那些与慈宁宫联系的密信，虽然用了化名，但笔迹和方式都隐约透出一丝柔弱气息，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被他归咎于巧合的“不顺”，那些裴芳言看似天真无邪的“建议”，还有赵桢那天无意中说漏嘴的话……所有碎片在这一刻猛地拼凑起来，组成了一幅让他浑身冰冷、毛骨悚然的真相！
不是薛家！从来主要的就不是薛家！是一直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被他精心呵护的那朵娇花！是她！是裴芳言！
巨大的背叛感、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他觉得自己像个天字第一号的笑话！
他一把推开阻拦的心腹，如同失控的猛兽，径直冲向慈宁宫。侍卫们无人敢拦暴怒的摄政王。
他撞开佛堂的门时，裴芳言正跪在蒲团上，背影依旧纤细柔弱，仿佛对外面发生的惊天巨变一无所知。
王谢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恨意和不敢置信的颤抖：“裴、芳、言！你……好！你真是好得很啊！！”
裴芳言撚动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她没有立刻回头，但挺直的背脊微微僵硬了一瞬。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即将爆发的毁灭性气息。十几年的伪装与欺骗，在这一刻，终于被赤裸裸地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