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冷情的野心家4
冷心冷情的野心家4
慈宁宫西苑那个哑巴老宦官接连几次试图接近赵桢日常活动的区域，甚至有一次差点捡到赵桢玩耍时扔上房顶又被风吹落的牙齿，都被锁桃“恰好”出现并“无意”中打断了。
裴芳言表面上依旧诵经念佛，但崔祥递来的消息和锁桃的警觉，让她瞬间拼凑出了薛令仪的意图。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柱爬升。薛令仪竟然敢查到这个头上！一旦赵桢的身世被揭穿，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尊荣、谋划的一切未来，都将瞬间化为泡影，甚至她和桢儿、乃至裴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恐惧之后，是急速运转的冷静。不能被动等待！必须在薛令仪拿到所谓“证据”、将事情闹大之前，堵住她的嘴，或者……将她拉到自己这条船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裴芳言脑中成型。她决定不再隐藏，至少，不完全隐藏。
她要主动出击，去和东宫那位最危险的敌人谈一笔交易。
这是裴芳言四年来，第一次主动踏入薛令仪的惠康宫。她没有盛装，依旧是一身素净宫装，脸色甚至比平时更苍白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仿佛被逼到绝境后的、强装镇定却难掩惊惶的神色——这倒不全是装的，她是真的怕，怕薛令仪不管不顾鱼死网破。
宫人通报时，薛令仪正对着窗外沉思，听到裴芳言求见，十分意外，随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倒要看看，这只兔子跑来她的狼窝想做什么。
裴芳言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姿态放得极低。薛令仪没有立刻叫她起来，而是用审视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才慢悠悠道：“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本宫这里来了？真是稀客。”
裴芳言擡起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语句的清晰：“臣妾……臣妾今日前来，是有几句不知死活的话，想禀告娘娘。”
“哦？什么话，值得你如此阵仗？”薛令仪挑眉，心中警惕更甚。
裴芳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决心，目光直视薛令仪，语速加快：“娘娘近日……似乎在查一些不该查的事情。关于……关于陛下血脉之事。”
薛令仪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裴芳言！你胡说什么！”
“臣妾是否胡说，娘娘心中清楚。”裴芳言没有被吓退，反而挺直了背脊，虽然依旧跪着，却透出一股罕见的锐利，“娘娘，就算您查到了，证实了您心中的猜想……然后呢？”
她不等薛令仪回答，便接连发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薛令仪心上：“没有了赵桢，这皇位，由谁来坐？先帝子嗣凋零，宗室之中，可有比陛下更名正言顺、更……更年幼易于掌控的人选？难道……要由娘娘的薛家子弟来‘代劳’，行那谋朝篡位之事，惹天下人唾骂？”
薛令仪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说出反驳的话。这正是她最大的顾虑之一。
裴芳言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剖析利害的冷静：“或者，从旁支过继一位年长的宗亲？且不说是否合乎礼法，一位成年的、早有自己势力的王爷上台，娘娘觉得，他会甘心受您与王家……或者说，受任何人的摆布吗？届时，您和薛家，又该如何自处？”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纯净，说出的话却冰冷而现实：“退一万步讲，就算陛下血脉有疑……可摄政王的生母，乃是祖皇帝的小公主，也是先帝的小姑，他身上本就流着赵氏的血。无论从哪条线算，陛下身上都有皇家血脉。他姓赵，坐在那个位置上，天下人就认！娘娘您……真的要掀翻这张桌子，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最后弄得天下大乱，让薛家和王家……还有您自己，都成为众矢之的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冷水泼面，让薛令仪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不少。
她震惊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裴芳言。这个一向柔顺怯懦、只会哭泣依附的女人，此刻逻辑清晰，言辞锋利，直指要害，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影子？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薛令仪感到一阵寒意，她又一次，摸到了这个女人深藏不露的边缘。
殿内陷入死寂。
裴芳言看着薛令仪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适时地放软了语气，重新变回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甚至带了点哽咽：“娘娘……臣妾今日斗胆前来，并非为了威胁娘娘。臣妾……臣妾也是被逼无奈啊！”她眼中涌上泪水，“臣妾对王爷……并无男女之情，一切……一切都是他逼迫于我！臣妾日夜惶恐，生怕事发，累及桢儿和自身……”
她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将矛头指向王谢，恰好完美契合了薛令仪对她处境的猜测。
“臣妾今日来，是想求娘娘一条生路。”她擡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薛令仪，语气无比“真诚”，“臣妾愿向娘娘立誓，从此以后，在这深宫之中，臣妾与桢儿，愿完全以娘娘马首是瞻！王爷能给的，娘娘未必不能给，甚至能给得更安稳。若娘娘能与臣妾联手，臣妾……臣妾必能助娘娘，更好地制衡王爷，甚至……将来让桢儿，更亲近薛家，尊您为真正的母后皇太后！”
她抛出了合作的诱饵——一个完全中立的、甚至可能倒向薛家的西宫势力，以及未来皇帝对薛家的亲近。这对一直想压制王谢的薛令仪来说，诱惑巨大。
裴芳言的心其实跳得飞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是在赌，赌薛令仪对王谢的忌惮和仇恨，超过了对她裴芳言本人的厌恶；赌薛令仪是个足够理智的政治动物，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方案，而不是感情用事。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薛令仪的裁决。这场豪赌，关乎她和她儿子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