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心冷情的野心家5
冷心冷情的野心家5
薛令仪独自坐在惠康宫良久,殿内熏香燃尽,冷却的灰烬如同她此刻纷乱又逐渐清晰的心绪。
裴芳言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剥开了冲动外壳,露出了内里残酷的政治核仁。
掀翻桌子?代价太大,风险太高。
正如裴芳言所说,就算证实了赵桢非先帝亲生,后续的烂摊子如何收拾?
薛家能否承受“谋朝篡位”的骂名?一个新君上台,薛家又能得到多少实际好处?相比之下,接受裴芳言的“投诚”,似乎是一条更稳妥、利益也更可见的道路。
一个可控的、身上流着王谢血但名义上是赵氏皇帝的儿子,一个愿意倒向薛家的太后,这确实能极大增强她对抗王谢的筹码。
至于裴芳言是否真心?薛令仪冷笑,利益就是最牢固的绳索。只要捏着这个秘密,就不怕那个女人不听话。
几天后,一份精致的“合宜酥”从惠康宫送到了慈宁宫西苑。附上的笺子只是寻常的问候,但“合宜”二字,已然是薛令仪无声的答复——合作,可行。
裴芳言收到点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的感激之情。她当着送点心宫人的面,亲自打开食盒,拈起一块造型精巧的酥点,对锁桃笑道:“东宫娘娘厚爱,你也尝尝。”她分了一块给锁桃,自己则拿起另一块,却没有立刻吃,只是放在白皙的掌心,微微用力,酥脆的外皮碎裂,露出里面香甜的芝麻馅料,甜腻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垂眸看着掌心碾碎的酥点,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即又化为一片温顺的柔和。
宫人走后,王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处理完公务,信步而来,很自然地走到裴芳言身边,目光扫过那碟点心,随口问道:“哦?东宫送来的?她倒是有心了。”说罢,竟也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一块完整的合宜酥,放入口中尝了尝,点评道,“味道尚可,就是甜腻了些。”
他咀嚼着点心,目光却落在裴芳言那张看似纯然无辜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笑意,慢悠悠地问:“看来……‘问题’都解决了?”
裴芳言擡起眼,依旧是那副全然依赖、带着点小得意的软糯模样,仿佛一个完成了简单任务等待夸奖的孩子,轻轻点头,声音又软又甜:“嗯,王爷放心。姐姐……薛娘娘她,还是心善的,臣妾与她说了会儿话,她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往后……想必不会再为难臣妾和桢儿了。”
她巧妙地将一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和利益交换,轻描淡写地说成了姐妹间的“谈心”和对方的“心善”。
王谢闻言,低沉地笑了起来,伸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本王的芳言出马,自然是无往不利。”
他心中畅快无比。薛令仪果然上钩了!他早就料到,以薛令仪那古板又重利的性子,在“掀翻桌子”和“拉拢棋子”之间,很大概率会选择后者。
而他,正好可以利用这点。
他从未怀疑过裴芳言会背叛自己,甚至连去薛令仪那里的时机、说辞、反应等都需要他提前规划,否则裴芳言就会无所适从。
在他眼中,裴芳言就是他精心饲养的雀鸟,听话、善良,现在再加上一些他允许范围内的聪明,懂得利用自己的柔弱去达成一些简单目的,但飞行高度永远在他掌控之下。
他甚至很满意裴芳言这次的“表现”,觉得她越发“懂事”和“有用”了。让这个看似无害的、被薛令仪认为是“投诚”的女人潜伏到东宫身边,将来能给他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甚至关键时刻,能给予薛令仪致命一击!
他完全没想到,掌中这只雀鸟,早已在暗中磨砺了爪牙,并且同时向他和薛令仪,唱起了截然不同的歌谣。
“既然‘姐姐’如此好意,那日后便多走动走动。”王谢意味深长地吩咐道,“她若有什么‘体己话’要跟你说,或是有什么‘难处’想通过你让本王知晓,你都要仔细听着,回来……一五一十告诉本王。”
他将“双面间谍”的任务,光明正大地交给了裴芳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布置一个游戏。
裴芳言乖巧地点头,眼神清澈见底:“臣妾明白。臣妾一定好好听姐姐的话,也……一定把听到的,都告诉王爷。”她将自己完美地嵌入到了王谢的计划中,取得了他的信任和“指令”,这为她后续与薛令仪的真实接触,披上了一层完美的保护色。
王谢满意地看着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他却没注意到,裴芳言垂眸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刀锋的光芒。
芝麻的甜香还弥漫在空气中,三方各怀鬼胎的“合作”,就在这看似温馨的点心时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裴芳言站在风暴的中心,脚下是万丈深渊,手中握着来自敌人和“情人”的双重缰绳,开始了她最危险,也最大胆的舞蹈。
她知道,自己必须跳得足够好,足够快,才能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为自己和儿子,舞出一条生路,甚至……一条通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