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伪装
“我以为你会联系我。”
“一一需要休息。”锦织兮站起身,挡在病床前,“我们出去说吧。”
走廊尽头的灯光惨白刺眼,两人下了一层楼,在安全出口的窗边,相视而立。
锦织兮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苍白的脸,凌乱的发丝,眼下浓重的阴影,她确实憔悴得不像样子。
“车祸是怎么回事?”幸村精市突然问。
锦织兮的背脊一僵,“警察还在调查,说是肇事逃逸。”
“是吗?”
幸村微微一笑,“所以你怀疑是我做的?”
这个回答太过完美,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锦织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脑海中闪过警局调查的细节——货车刹车油管整齐的切口,不像是事故造成的断裂。
“是你做的吗?”她轻声说,目光紧锁幸村的脸,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幸村精市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是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暗了暗,“不是。”
“看在我们曾经认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只是想要一句实话。”
“不是我。”
“那当年的宽子呢?”
空气瞬间凝固。
幸村精市的手指停在佛珠上,终于露出真实的情绪——惊讶,然后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锦织兮感到一阵战栗,但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和征表哥越来越像了。”
幸村精市沉默了片刻,笑出声,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认真道,“我来只是想帮你的忙,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需要。”
锦织兮擡眸,直视着他,“你以什么身份呢?前男友?情人?我们交往过吗?”
幸村精市打断她,“至少让我帮一一联系心理医生。”
锦织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拒绝,“不用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慕尼黑。”
幸村精市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赌气吗?”
“不是赌气。”锦织兮擡起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素净的银圈,“而是我和你的关系。”
她甚至没勇气去看诺亚的骨灰,但是面对他,她本能地筑起防线。
“可能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吧,抱歉,精市。我没办法信任你。”
幸村精市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看透她的伪装,无可奈何地纵容,耐心解释,“我真的是最近刚知道的。”
他伸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拭去她无助又逞强的泪花,“小兮儿,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呢?”
锦织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她狼狈地别过脸。
“让我来照顾你们。”幸村精市的声音低沉温柔,如同多年前哄她入睡时的语调,“我也可以像高尔吉亚一样来爱你,给你一个家。孩子需要父亲的不是吗?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还让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以后不会了…”
这个提议太过诱人,也太过危险,最甜的蜜往往裹着最毒的针。以前,她一直想要听这样动听的回答,如今真的等到了,却是诺亚用死换来的。
“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还有我和诺亚的孩子。”
幸村精市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眉头微蹙,“她不是你和诺亚的孩子。”
“也不是你的!”锦织兮这么多年的不甘,崩溃,委屈…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两人之间维持的表面和平。
幸村精市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恢复平静,他将颤抖的人儿一把搂入怀中,温和道,“但她是你的孩子。如果我知道当初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任你离开我这么多年。”
那年的折磨,暴力,摧残反复凌迟着锦织兮的回忆,有时候她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拼了命地想要洗干净自己,可是没有用啊…
黑漆漆的地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崩溃地大哭和求饶,满是脏污,跌入泥潭的自己,那里根本就是个地狱,畜生只会露出恶心的笑容,让人反胃,作呕。
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8年前的那个雨夜,从家里挖出来的,差点儿死掉的小泉浅;高山庭月眼底的恨意,高高在上地审视;还有她拼命地想要往外爬,指甲断裂,嘴里都是血,到最后只剩下撕裂般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幸村精市慢慢抚平她衣领的褶皱,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颈动脉,道,“给我个补偿你的机会,好吗?”
锦织兮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眷恋这样的温暖,却第一次狠心地推开对方,“不好。”
她清冷的拒绝在空荡的楼梯里回荡。
幸村精市被猝不及防地推开,眼底划过一闪而逝的惊讶,脸上温柔的笑意也淡了不少,“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锦织兮身体不受控制地抖成筛糠,笑容苍白,“你认为我拒绝你是任性?精市,已经过去8年了,是我拎不清,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8年太久了,我总是执着你,所以才会忽视掉身后的人。”
她都忘了,这些年,陪着自己去医院复检的人是诺亚;夜里哄着孩子睡觉,耐心教导一一,陪着她慢慢长大的人是诺亚;每天和她看恐怖片,遛狗,讨论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的是诺亚…
不是他!
幸村精市的眼神平静,却冷地没有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