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赫蒂靠在他的肩头,寂静的屋内传来呜咽声,绥因浅笑着拍拍他的背:“没关系,它不中用,换一个就好了。”
情感上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赫蒂会这样崩溃,但是理智和经验告诉他,长久的孤独会让一个“人”疯掉,但不会让绥因疯掉,他理解赫蒂,他理解4247,4247称为赫蒂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赫蒂”取代了编号称为他刻在骨子里的姓名。
赫蒂·戴维。
“我想……回家……”
赫蒂几乎要从喉中呕出一颗心来,呜咽声压抑不住他的痛苦,他将痛苦化为实质,藏在心底,不属于他的、陌生的翅翼挣扎着要破体而出,撕碎这具身躯,逃离着永恒的枷锁。
“任务不完成,系统不解绑,你不死不灭。”绥因松开他,在他的面前站定,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雄虫此刻崩溃的模样,绥因心情大好。
赫蒂已经丧失了理智,万蚁噬心的痛苦如同灵魂被生生撕碎。
绥因的手放在他的头顶,静静地听着他哭泣的声音,他听见赫蒂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过往,从他意外身死开始,到灵魂被绑架,再到卷入虫族的权力斗争,最后落败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多么凄惨的命运。
怜惜吗?
不,这是作为永生任务者该付出的代价,这个至今没有想明白的家伙,他的灵魂试图杀死寄居的□□。
“我那么年轻……我在这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我都快忘记做人是什么样子的了……”
真实的赫蒂的记忆,作为人类时的4247的记忆,人类的习性和虫族那独特的文化碰撞,灵魂被撕裂重组成一个全新的他,被系统抛弃后他甚至想过这是一场梦境,也许他就是赫蒂·戴维,一只疯了的雄虫。
可这又怎么解释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地球的记忆?
“这不是来救你了吗?别怪我来得太迟,这都是只能带到棺材里去的秘密,赫蒂。”绥因五指按住他的头,插入发间,温热的感觉传来,还带着丝丝颤抖。
他的精神丝冒出,顺着指尖一点点往外绕,直到接触到赫蒂的头顶,他的痛苦、悲伤、绝望,以及被关禁百年的孤苦无依与自我怀疑一件不落地传递给绥因。
一滴泪落地。
绥因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抹去一行,又一行滑落,他索性不再去管。
他一直都靠这样的方式,在各个世界里寻找情绪强烈的个体共感,以此来学习情感——一些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来早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赫蒂压抑着嗓音,怪异的呜咽着,虫族语的语调轻快,发音圆润饱满,而此刻在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充满了诅咒的咒语,末了,他用奇异的语调吐出一句地球语。
“我……恨你们!”
母语变得陌生,甚至分不清平仄平翘,绥因的泪水趁着他垂眸的间隙挂上睫毛再次汹涌而出,他松开赫蒂的头。
今日份学习到此为止。
“那你恨错人了。”
绥因转身背对他,面前仍是不但闪烁的灯光,精神丝告诉他梅朵纳守在门外,警报声倒是停止了,他在心底默数着。
一
二
三
“铮——”
绥因背对着他,手里攥着把刀,轻轻松松像是拎着把模型,然而刀的末端连接着赫蒂的尾勾,坚硬的鳞甲裂开一道缝隙,还是在绥因并未使用多大力气的情况下。
赫蒂猩红的眸死死瞪着他,嘴角却挂着笑,他的视线落在赫蒂的裂开的尾勾尖端和充血的眼睛上。
要知道尾勾鳞甲裂开可是比肢体离断还要疼痛,他也算是能忍。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肯帮我回去。”赫蒂周身气质一变,他后退一步,半边身子没入阴影中,红色的灯光骤然熄灭,只剩下牢房外的一盏白灯。
“你回不去了。”
绥因深深看了他一眼,屏蔽了系统,道:“你想报仇吗?诱拐你,威胁你,刻意制造你的死亡以此来要挟你……你不该恨祂吗?”
赫蒂并未跟着他的引导走下去,而是恢复了冷静,施施然坐下,再次打开自己的手记。
他的目光落在书上,额角的青筋因疼痛暴起,只是他的面色仍旧平静:“我要祂死。”
他抬头看他:“做得到吗?”
绥因笑着颔首:“当然。”
泪痕干在脸上,留下两行不干不湿的痕迹,他随手抹了把,又从兜里掏出把钥匙扔给赫蒂:“跟我出席宴会。”
“什么?”
“戴维的宴会怎么能没有戴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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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您的办公室在这边。”雌虫走到最前面,戈菲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向前,面前是恢宏无比又错综复杂的高大建筑和来来往往的学生。
无数好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戈菲丝毫不畏惧这些目光,他报之以微笑,那些年轻的虫崽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向后退散,藏在同伴的身后又偷偷探出一个脑袋打量着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雌虫失笑:“一群兔崽子。”
“别这么说,卡施林院长。”戈菲的视线在变化极大的娜提亚维达学院里扫过,每一处风景都透露出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也不禁摇头,感叹时光的流逝,“年轻的时候活泼些也好,毕业了可就享受不到这些了。”
“戈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卡施林走在他的身侧。
“当然,我已经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