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革积弊屠刀须利
第173章革积弊屠刀须利
ps:本章是过度章节,以周昶的视角,解读红旗营新政的美好前景和可能遭遇的巨大阻力,以及石山的破局之策。本应该写一个大章,但肩周炎发作,头晕想吐,实在码不动。而且这类内容也不怎么讨喜,就只码了5000字,请谨慎订阅。
……
持续多日的阴雨散去,天空澄澈如洗,碧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气温也快速回升,蒸腾起地面残留的水汽,空气变得粘稠而闷热。
周昶回到自家宅院,官袍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微微佝偻的背脊。他今日随石元帅奔波于杭埠河西岸的白马岭,为勘察未来卫城的选址忙碌了一整天。
庐江县土地肥沃,水利条件良好,黄陂湖西北更是农垦宝地,正是靠着其稳定的粮食产量,庐江才能筑营寨练兵马,接连打退“彭祖家”的进攻。
石山想要把庐江变成后方产粮基地,除了在此驻守重兵,还得进一步完善城防,重新修筑城池自不必说,还要利用大别山余脉的白马岭修筑卫城,防备元军由长江经杭埠河突入庐江以北。
卫城选址关乎庐江未来的防御格局,石元帅亲临,问询极细,周昶纵然熟悉本地水文地势,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不敢有丝毫懈怠。回到家,精神一松,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父亲,您回来了。”
长子周耽早已候在厅前,见父亲一脸倦容,忙上前搀扶,同时递上一件干净的素色长衫。
“嗯。”
周昶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任由儿子替他解开官袍,趁着为父亲更衣的空档,周耽脸上带着几分焦虑,小心翼翼地开口:
“父亲,东门李氏,被查抄了。”
“知道了。”
周昶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自己抖开长衫披上,系好衣带,才转过身,目光掠过儿子不安的脸,补充道:
“石元帅今日在白马岭,就已告知为父了。”
周昶的平静让周耽更加着急,他上前一步,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道:
“可是,父亲!李氏是茹娘的表亲啊!”
茹娘是周耽的正妻,李氏遭难,妻子在家中已哭成了泪人,忧惧不已,这份姻亲关系带来的压力,实实在在压在了周耽肩上,由不得他不急。
周昶换好衣衫,走到桌边,端起早已备好的凉茶,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烦躁。
随即,周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坐下,小啜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长子,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语气平淡地道:
“那又如何?侵吞西圩良田,逼得柳氏三娘悬梁自尽的,难道不是他李氏子弟?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石元帅岂是滥杀无辜之人?”
周耽被问得一滞,脸上却依旧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嘴唇翕动,似乎还想再为李氏辩解几句。
看着长子这副懵懂又固执的模样,周昶心头涌起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发妻去得早,自己这些年又一心功名仕途,对长子的教导实在疏忽了,才养得他文不成武不就,遇事只知钻营关系,不识时务,更看不清这翻天覆地的大势。
“茹娘当李家是表亲?李家往日仗着有蒙古主子撑腰,何曾将我们周家这门拐弯抹角的亲戚放在眼里?他们风光时,没少给你老子摆脸色,为父一世清名都差点被他李家毁了。
如今落了难,才想起还有我们这门亲戚可以攀扯?晚了!”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发泄,道尽了旧日官场人情冷暖的辛酸。
周耽见父亲对李氏成见已深,知道再提姻亲无用,眼珠一转,换了个更“高明”也更危险的说辞。
“父亲,他们今日能对付李氏,焉知明日不能对付方氏、王氏?父亲您如今在庐江,若是连姻亲故旧都保不住,长此以往,谁还肯依附我们周家?您在这庐江的根基,岂不是——”
“混账!”
周昶积压了数日的郁气,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轰然引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随即抄起自己面前那只粗瓷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周耽。
哐当!
一声脆响!茶盏不偏不倚,正中周耽的额头。
茶水混着碎裂的瓷片飞溅开来,周耽“嗷”一声惨叫,额头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不知是茶水还是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更深的恐惧来自于父亲那从未见过的暴怒眼神,对老父多年积威的畏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疼痛,“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
“儿…儿失言!请父亲责罚!”
周昶胸中的怒火瞬间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他今日确实太过失态了,这非他本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
“痴儿啊!这改朝换代天翻地覆的大动荡,你还当是承平年景里官场上那些互相倾轧的小把戏吗?你那些‘姻亲故旧’‘根基人脉’的念头,放在今日,就是取死之道!”
周昶见年已三旬的长子跪在地上,眼神里依旧带着茫然和未褪的恐惧,显然并未真正理解他话中的份量。知道不能再心软,必须把话彻底说透,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为父能养你半生,却管不了你一世。庐江,已经变天了!你若不想为我周家招来灭门绝户之祸,从今日起,就给我老老实实闭门读书,若敢再打着老夫旗号结交攀扯,休怪家法无情!”
周昶今日这通雷霆之怒,其实早有预兆,只是周耽资质鲁钝,未曾留心父亲这些日子眉宇间日益深重的阴郁与疲惫。
献城投降那日,石山确实当众承诺,仍以周昶为“县令”。
县令和县尹一字之别,头顶上少了一个指手画脚不干正事的达鲁花赤,成了这庐江县名副其实的行政长官,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但周昶却比任何人都清楚,献城之后,他在庐江一呼百应的日子结束了。
兵权自不必说。庐江原本有常备军近两千,一旦遭遇强敌,凭借周昶的威望,还能迅速动员数倍于此的乡勇,军政一体,皆操于他手。
乡勇已被石山以“有误农时”为由发放钱粮,就地遣散。常备军则统一接受红旗营的整编,整编后军事长官也是石山的心腹将领。县令若无元帅府军令,连军营都不得擅入,更遑论过问军事。
军政分离,本是新朝鼎革中央集权的题中应有之义,如他周昶这般军政一把抓,形成事实上的地方割据,本就是元廷对地方失控的畸形产物。
稍有见识的雄主,都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滋生军阀的土壤继续存在。被剥夺军权,周昶虽有些失落,却也有心理准备。
真正让他感到不适甚至隐隐不安的,是石山在民政上推行的那些大刀阔斧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