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临敌城引蛇出洞
第240章临敌城引蛇出洞
雨花台,是片由长江古河道亿万年间沉积,冲刷而形成的连绵丘陵,其主峰高约三十丈,在江宁城周边的各处“大山”前,有些不起眼,但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出一种独特的地貌景观。
其顶部经过漫长岁月风沙流水磨蚀,形成了平坦开阔的平台状地形,表面遍布着色彩斑斓,光滑圆润的砾石——其中不乏质地细腻,纹路奇特的“雨花玛瑙”,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雨花台因此而得名。
其实,此山是由东岗(梅岗)、中岗(凤台岗)、西岗(石子岗)三岗相连形成的狭长山脊,总长约七里,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江宁城南。
若在寻常州府,这般低矮的丘陵群或许毫不起眼,难说有什么战略价值。
但雨花台东岗的最顶端,距江宁城南城门——聚宝门仅两里之遥,近得站在台上,便能看清城头守军兵刃的反光,其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因雨花台紧挨江宁城墙,地势又高耸开阔,足以陈列兵马,俯瞰城内虚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东汉末年,小霸王孙策曾据此台猛攻刘繇,终破城而入;南宋时,岳飞亦曾在此地凭高布阵,大破金军铁骑,历史的风云仿佛仍凝聚在这片小小的丘陵之上。
元军自然也知道雨花台地形的紧要,即便兵力捉襟见肘,仍从牙缝里挤出了两千人马,部署于此,试图扼守这道城南门户。
但在连战连捷、士气如虹的红旗营将士眼中,雨花台地势虽好,却正因高于城墙又贴近城池,反而更利于进攻一方。
驻守的区区两千元军,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正式攻打江宁这座坚城前,一道开胃的小菜而已,正可用来祭旗砺刃。
自大军踏入集庆路以来,所有攻坚破垒硬仗的功劳,都被先锋常遇春所部包揽。其部连续拔除五座敌军寨堡,斩俘近八千众,战功赫赫,常遇春本人更是杀得痛快淋漓。
这等显赫战绩,早已让其余各卫将领看得眼热心焦,跃跃欲试。
在牛首山佛塔之上,众将便已按捺不住,纷纷向石山请战,争着要换下常遇春,由本部人马担任先锋,一举拿下雨花台,献给石元帅。
石山用兵,既重锐气,也讲平衡。
而且,擎日卫连续作战,确实需要时间休整,以保持最强的攻坚锐气;
他也需要让其他部队有机会建功,以维持全军高昂的求战欲望。
故而,石山爽快地答应了众将所请,改派左君弼的忠义卫为先锋,攻打雨花台。
可惜,左君弼的运气似乎差了些。
红旗营自渡江以来,攻势如虹,势不可挡。元军分散在城外各处的寨堡,在如狼似虎的红旗营将士面前,几乎成了刷取战功的“经验包”。
就连地形更为险要的牛首山,也未能挡住常遇春所部雷霆一击,残余的元军早已胆寒,士气低落。
此刻,又见石山亲率两万余主力大军,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浩浩荡荡压向雨花台,留守东岗的两千元军眼见如此形势,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当左君弼满怀期待,率领忠义卫将士扑向雨花台时,看到的却是元军仓皇撤退的背影——守军果断放弃了这道外围屏障,临走前还不忘放起一把大火,将营寨、囤积的粮草辎重尽数点燃。
然后,头也不回地缩回了高大的江宁城内。
忠义卫将士一路急行军赶来,最终却只捞到个“救火队”的差事。他们必须奋力扑灭山岗上的余火,清理出一片区域,以备元帅登临视察。
石山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登上雨花台东岗时,空气中还弥漫着草木灰和焦糊的气味,几处暗火仍在冒着缕缕青烟。
北面,江宁城南城墙之上,元军守兵早已密密麻麻地布防到位,一张张紧张的面孔望向这边,弓弩、守城器械皆已就位,严防红旗营趁机发起攻击。
站在岗顶平台中央,江宁城南城墙的防御布置已大致可窥全貌,视线甚至还能越过城墙,隐约看到城内一些高耸的地貌和建筑轮廓。
石山自然不会冒险抵近至东北角,尽管那里能看得更清晰,但彼处也会完全暴露在城头守军八牛弩等重型远程武器的致命射界之内。
江宁城墙主体承自南宋旧制,由夯土筑成,高约三丈(10米),开有四座陆门和四座水门。城墙拐角处建有弧形的“团楼”,以增强火力覆盖范围。
城墙之外,是宽约四丈的护城河。而南城墙这一段,更是直接以秦淮河为壕,河面宽阔达九丈(约28米),水波荡漾,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防御
这些庞大的防御设施,或因工程浩大、拆毁不易,或因本就是自然水系,在元初得以保留下来。
此外,所有城墙原本外层都包砌有城砖,坚固异常,每隔三十丈便设有一处向外凸出的“马面”,可对攻城之敌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聚宝门(南城门,后世中华门前身)和石城门(西城门)等处原本都建有结构复杂的瓮城和藏兵洞,据说西城墙还更隐秘的暗门。
但这些精妙的防御设施,大多毁于蒙元立国初年的“隳城令”。为防南人凭借坚城割据反抗,元军有组织地拆毁了大部分城防设施,只留下了夯土墙基,导致江宁空有城墙,而无完备的城防。
直至徐宋大军大闹江南,元廷惊惶之下,才急忙颁布“修城令”。集庆路军民总管府被迫投入巨量人力物力,试图恢复城墙旧观。
但毁城容易修城难,时至今日,江宁城也才勉强重建好了聚宝门、石城门和三山门(东城门,即通济门)三座城门谯楼,并将城门左右共约百丈的外墙重新贴上了城砖,两侧各重建了一座马面而已。
工程的艰难和缓慢,可见一斑。
“元帅,末将赶到时,那边城墙下的鹰架(脚手架)才刚刚拆毁不久。”
左君弼因亲自组织将士扑火,脸上沾满了烟灰,显得有些狼狈。但一想到元军仓促布防,狼狈撤退的景象,他又兴奋起来,指着东北面秦淮河岸道:
“那些役夫工匠逃得慌乱,来不及将竹木建材拖回城里,只能抛进了秦淮河里。喏,元帅您看,那岸边还挂着一根没漂走的木料呢。”
说起这个,一旁的冯国胜也来了劲,插话道:
“嘿嘿,俺们在城南发现了一座大砖窑,还开着工呢!凉棚底下数不清的砖坯等着晾干,窑口还在冒着水汽,像是在洇窑(制作青砖的关键步骤)。那帮工匠吓得都躲在匠棚里,不敢出来。”
石山亲自监督过虹县、濠州、合肥等城的修筑,深知城砖制作工艺的复杂费时。
晾坯过程中需定期翻转砖坯,防止一面干燥过快而开裂;洇窑更需要持续数日,通过控制水火,使砖体充分胶化,方能坚固耐用。
此时,若不加管理,这些砖坯和正在进行洇窑的砖块将会全部损坏。 江宁城迟早是红旗营的囊中之物,该修的城防还是要修,这些窑砖将来自然都用得上。石山在收到冯国胜的回报后,当即命他安抚工匠,让砖窑恢复生产。
除此之外,眼前聚宝门外的瓮城夯土才进行到大半,形制未全,足以看出江宁守军修复工作的仓促和狼狈。
即便如此,若想就此轻易攻城,也绝非易事。
且不说其他,单单是正面通往聚宝门的那座长达十丈的镇淮桥,若无专门的防护器械,进攻方想要强攻通过此处,就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