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水陆并进捞大鱼
第241章水陆并进捞大鱼
龙窝水军的水寨确实设在夹江内,却不在秦淮河入江口,而是正对江心洲洲尾的一处小港湾里(后世宝船遗址公园一带)。此处江面水流平缓,两岸芦苇丛生,适合藏兵,也容易发现敌军踪迹。
若为了快速进入秦淮河内,支援江宁城守军,此处建立的水寨,自然不如秦淮河出江口来得便捷。元水军选择在此立寨,自有原因。
曹姑洲一战,龙窝水军主将左答纳失里连同其座舰,被廖永安兄弟俘获,导致明明进展很顺的战斗突然失败,龙窝水军彼时还有些一些中层将领憋着一股劲,想要打败红旗营水师找回场子。
随后,元军哨船多次打探,通过观察红旗营水师帆影多少,交叉印证,认为红旗营水师规模在本军之上(误将运兵渔船也当作战船)。
曹姑洲之战,以强打弱,尚败得不明不白,对方水师规模比本方更强,那还怎么打?
这一误判的阴云般笼罩在元军心头,使得他们不敢再主动挑衅红旗营水师了。
即便退守江宁后,获得了部分战船补充,夹江水军(已换驻地,还补充了战船,不宜再称龙窝水军)也是窝在水寨中充当“存在舰队”,终日龟缩不出。
此处原本就因为水文条件较好,设有一家小型造船厂,可以及时修补破损战船。西北侧江面上又有江心洲和潜洲掩护,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选择此处立寨的好处,除了位置隐蔽,更主要的原因是一旦提前发现敌情,就能果断跑路——毕竟,水军的一切战术基础都是战船,只要船队还在,即便换到更远的地方驻扎,还能威胁敌军。
而红旗营水师这边,徐达尽管早就哨探到龙窝水军新立水寨的位置,但他深谙用兵之道,怕打草惊蛇吓跑了敌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给石山的呈文中,徐达如此说:
“敌寨位置极佳,能借沿江烽燧,提前发现我军动向。我部若贸然进击,吓跑敌军,千里江堤处处设防,将会非常被动。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待其松懈时,再一举歼之。”
双方就在这样诡异的对峙中,维持了数日和平。
江面上时常可见双方的哨船遥遥相望,却又默契地保持距离,仿佛达成某种无言的停战协议。
但平静的表面下,双方早已攻守易势。
常遇春率部攻入集庆路内,相继拔除江宁镇、板桥镇等地据点,夹江水军失去了沿江烽燧示警,只能在江心洲洲头建立简易烽燧,以监视红旗营水师行动。
今日,石山亲率红旗营大军进抵江宁城下,城中守军紧急求援。夹江水军职司所系,只能出动部分中小型战船,以封控秦淮河面,防止红旗营乘坐木筏等简易工具偷偷渡河。
其剩余的战船以大型为主,缺少中小型战船护卫,更不敢出寨作战。偌大的水寨中,虽然战船林立,却透着一股沉沉死气。
好在天色已晚,确认上游没有发现红旗营水师的动静,夹江水军便早早休息——大战将起,养精蓄锐,方能应对更复杂的战局(战败后能逃得更快)。
只是,红旗营毕竟已经杀入江宁城下,底层元兵不知实情,终日劳累吃得又差,疲惫不堪,还可以倒头就睡,水军中高层将领却是了解实际战局的,如何能睡得着?
夜色如水,江风带着潮意掠过水寨。
原造船厂工棚改成的简易营房中,油灯摇曳,映照出三个愁容满面的身影。他们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摆着一坛浊酒和几个粗陶碗。
“卜颜平章率领的大军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了?”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大胡子军将,他猛灌一口酒,酒液粘在胡须上到处都是,借着酒劲发牢骚道:
“眼瞅着咱们江浙行省后院都已经起火了,还只顾着扑灭别人家的火。莫到时候蕲州路的火没扑灭,这边的火却越烧越大。嗐!大元这几年,真是难啊!”
他的声音粗哑,带着几分醉意的牢骚,更带着几分无奈。
且不论卜颜帖木儿已经攻入蕲州路内,正与徐宋政权主力杀得难解难分,根本不敢临阵退兵,就算他敢退,这会估计还没收到当涂陷落的消息。
等前线大军收到确切消息,再处理好蕲州路之事,赶回江浙行省,都不知到什么时候了。大胡子这个牢骚发得没水平,其对面喝酒上脸的红脸汉子接话,道:
“江宁城墙高大,又有钟山、秦淮河和玄武湖可以依托,红旗贼不围城个一年半载,哪能轻易攻陷此地?到那时,卜颜平章早已经平灭蕲州路贼军回师了,正好里应外合,夹击红旗贼!”
红脸汉倒是对本地官军充满信心,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他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大胡子见有人抬杠,顿时来了劲,接话道:
“江宁城是不好打,但城中守军却少,久守必失。蕲州路的贼军可不少,凭甚不是红旗贼打破了江宁。卜颜平章还在蕲州路辛苦剿贼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焦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了,好了!你们争来争去,也决定不了平章老爷什么时候回师?”
红脸汉正待与他争辩,却被另一个小臂上有道恐怖箭疤的汉子劝住。
箭疤汉给二人满上酒,道:
“再说,这江宁城守不守得住,自有上面的老爷们操心。咱们这些水上搏命的苦哈哈,上面叫干啥就干啥。有这闲心,还不如想想下回遇到红旗贼水军,该咋应对?来,喝酒,喝酒!”
他的声音比较沉稳,但给二人斟酒时,微微颤抖的手腕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动。
说起红旗营水师,大胡子和红脸汉顿时更郁闷了,端上酒盏,皆一口闷掉。
他们这些厮杀汉只认得钱,只要上面开的赏钱够多,其实并不是很怕死。
比如曹姑洲一战,他们架着战船左冲右突,眼见着就要杀散红旗营水师前锋,左答纳失里却失手被擒,战局顿时急转直下,副将带头逃跑,其余人谁还敢真为了朝廷尽忠?
刚放下酒盏,箭疤汉又为三人满上了酒,转移话题,道:
“要我说,咱们等卜颜平章回师,还不如指望朝廷调方国珍协防——这厮现在是甚官职来着?”
“哼!指望那海贼?还不如指望咱们自己!”
提起方国珍,大胡子就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道:
“前年,徐州路闹红巾,朝廷若不是想调方国珍那厮剿贼,如何会在刘家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后来为了剿灭方国珍,又死了一个状元爷参政。朝廷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还敢动那尊瘟神?”
他的话语中满是讥讽,却又透着几分悲哀——当年不可一世的大元朝,如今竟要倚重一个海寇。
若是朝廷威望尚在,即便马放南山,也照样四海升平。
可一旦元军的“不败金身”被戳破,朝廷威望扫地,压制不住广阔疆域内的各种矛盾,很快就是四处烽火,连一个海寇都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