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锁不住的笔记本与挥不散的影子
陈伶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窗帘拉得比以前更紧,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他抱着那本黑色笔记本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衣柜,指尖反复摩挲着最后一页——那里有他写下的【温若水,玉兰开了。我很好。】,字迹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极轻的回应,像用指甲在纸上刻出来的。
【阿伶,我说过,我们从未分离。】
陈伶的呼吸猛地一滞,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抓起笔记本狠狠砸向墙壁,皮质封面撞在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和三年前那个清晨一模一样。
“你滚!”他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是假的!都是假的!”
黑暗中,有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带着潮湿的暖意,像浸了温水的棉花。
陈伶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只看到一片浓稠的黑,却清晰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皂角香,浓得像化不开的雾。
“阿伶,别闹。”温若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幻觉里的轻飘,而是带着真实的温度,像贴着他的耳廓在说话,“地上凉,起来。”
陈伶的牙齿开始打颤,他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那只手顺着他的后背往下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指尖摩挲着他腕骨处的皮肤,那里有块浅淡的疤痕——是他某次情绪失控时用美工刀划的。
“还疼吗?”温若水的声音里带着点心疼,“我说过,别伤害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陈伶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医生说你是假的……药盒上写着……我有病……”
“医生错了。”那只手收紧了些,将他往怀里带,陈伶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震动,像真实的心跳,“药是苦的,吃了会把我赶走,阿伶舍不得,对不对?”
陈伶的挣扎突然弱了下去。
是啊,药是苦的。
吃药的时候,温若水的影子会变得透明,笔记本上的字迹会褪色,连空气里的皂角香都会淡下去。
他怕,怕那种彻底的空落,怕连这虚假的陪伴都抓不住。
“你看,笔记本回来了。”温若水的声音带着点笑意,陈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本被他砸到墙角的笔记本,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他脚边,页面翻开着,最新的字迹在黑暗中泛着磷火般的光。
【阿伶,别抵抗了。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
陈伶的指尖抖得厉害,他想去捡笔记本,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温若水牵着,十指相扣,掌心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腹的薄茧——那是温若水常年握笔磨出来的,和他记忆里的触感分毫不差。
“你看,我在这里。”温若水的气息拂过他的颈窝,带着点痒意,“我一直都在。”
陈伶猛地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通过疼痛唤醒自己。
可那真实的触感、清晰的声音、浓郁的香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罩在里面,连呼吸都带着对方的味道。
他听到医生在敲门,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模糊又遥远。
“陈伶?你在里面吗?开门让我看看你。”
“别理他。”温若水的手捂住他的耳朵,掌心温热,“他想把我们分开。”
陈伶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那只手。
他听到笔记本自己翻页的声音,沙沙的,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阿伶,锁上门。】
【别让他们进来。】
【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摸索着爬到门边,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门外医生的呼喊声渐渐变得不耐烦,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去叫人了。
陈伶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看着黑暗中那道越来越清晰的雾气影子。
影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弯腰,轻轻捧起他的脸。
“阿伶,不怕。”温若水的声音温柔得像毒药,“有我在。”
陈伶看着那道影子的眼睛,里面盛着揉碎的星光,和记忆里的温若水一模一样。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温若水,”他伸出手,轻轻抚上那道雾气构成的脸颊,触感冰凉又温暖,像浸了雪的玉,“他们说我疯了。”
影子笑了,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指尖的暖意透过皮肤渗进来,熨帖着他发颤的神经。
【疯了也没关系。】笔记本飘到他腿上,页面上的字迹带着蛊惑的温度,【疯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陈伶低头看着那行字,突然抓起笔,在下面用力划了道横线,然后一笔一划地写,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页。
【对。疯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写得很快,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墨水溅在手指上,像干涸的血迹。
写着写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指尖抚上笔记本封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铃铛印记,是温若水以前总在他书包上挂的那种。
“你看,”陈伶对着影子笑,笑得眉眼弯弯,像高中时那个收到情书的少年,“我们从未分离。”
雾气影子轻轻点头,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陈伶靠在那片温热的雾气中,闻到浓郁的皂角香混着玉兰的甜,像被全世界的温柔包裹着。
门外传来撞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像要把整面墙都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