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玉兰香与未锁的门
入夏时,陈伶的精神状态好了些。他开始按时吃药,甚至会在傍晚拉开窗帘,看夕阳把对面的楼染成金红色。
温若水的字迹也变得频繁起来。
【楼下的流浪猫生了崽,三只,毛色像你去年丢的那只橘猫。】
【你昨天做的番茄炒蛋,盐放多了。】
【雨停了,阳台的衣服记得收。】
陈伶依旧不回复,但会下意识地照做。
看到流浪猫时会驻足多看两眼,做番茄炒蛋时会少放盐,听到雨声停了,会起身去关阳台门。
他甚至开始在屋里点温若水生前喜欢的玉兰香薰。
木质香调里混着点清甜,弥漫开来时,总让他觉得温若水就坐在对面,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衬衫,指尖转着笔,笑着看他。
“幻觉。”他每次都这样提醒自己,却还是在香薰快燃尽时,默默换上新的。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陈伶的精神状态突然恶化,大概是窗外的雷声太像三年前的救护车鸣笛。
他把自己锁在浴室,靠着冰冷的瓷砖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喉咙里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
不是幻觉。
那触感很轻,带着点潮湿的暖意,像温若水以前在他闹脾气时,会做的那样。
“温若水……”他喃喃出声,眼睛闭得紧紧的,“别碰我……”
那只手顿了顿,没再动。
过了会儿,他听见笔记本被翻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穿过哗哗的雨声,清晰地钻进耳朵。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浴室时,看见笔记本摊在客厅茶几上,上面多了行字,墨迹被水洇了点,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阿伶,别怕。我在这里。】
陈伶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走过去,指尖抚上那行字,突然抓起笔,在下面写:【你在哪?】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
等了整整一夜,直到晨光透过窗帘,在纸页上投下亮斑,那行字下面依旧是空白。
陈伶的情绪又开始烦躁,他把笔记本扔到沙发上,去厨房翻找酒精,却在打开橱柜时,发现里面多了瓶牛奶——是他昨天念叨着想买,却忘了的牌子。
他愣在原地,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温若水……是能碰到实物的?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却又有种诡异的兴奋。
他冲回客厅,抓起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牛奶是你放的?】
下午,他在阳台浇花时,瞥见笔记本放在客厅桌上。
风从阳台吹进来,掀起纸页,停在最新的那一页。
【是。你胃不好,要多喝牛奶。】
陈伶的指尖捏紧了喷水壶,水流打在玉兰花瓣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看着那行字,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疯了,他真的疯了。
竟然会相信一个鬼能帮他买牛奶。
可那天晚上,他还是热了那瓶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仿佛听见温若水在说:“慢点喝,别烫着。”
从那以后,公寓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温若水”存在的痕迹。
陈伶随口说想吃城南的桂花糕,第二天早上,门口就放着个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带着点余温;他抱怨书架顶层的书够不到,等他从浴室出来,那本书已经躺在了书桌;甚至有次他出门忘带钥匙,回来时发现门虚掩着,笔记本上写着:【下次别这么粗心。】
陈伶的精神状态在这种诡异的互动里,竟然慢慢稳定下来。
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结了,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开始在笔记本上写更多的东西,不再是愤怒的发泄,而是琐碎的日常。
【今天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我可以减药了。】
【楼下的橘猫崽被人领养了两只,剩下一只总跟着我。】
【玉兰香薰快没了。】
温若水的回复总是很及时。
【太好了,阿伶要慢慢好起来。】
【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年糕”怎么样?你以前总说想养只叫年糕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