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袍染酒,指尖烫心
三日后的东宫戏台,朱红台柱缠了金箔,素色台幔被风掀得轻晃,后台却静得能听见丝线摩擦的声响。
陈伶坐在镜前,青禾捧着大红戏袍,金线牡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母妃临终前绣完的最后一件衣,针脚里藏着“我儿风骨,不输任何人”的话,如今却要穿给大胤太子看,像把尊严摊在日光下晒。
“殿下,胭脂要重些吗?”青禾捏着脂粉盒,见陈伶左瞳(紫瞳)映着镜中素脸,右瞳(红瞳)却盯着戏袍,不敢多言。
陈伶摇头,指尖抚过戏袍领口的牡丹:“就按平时的来。”他解下素白锦袍,赤着上身时,肩线绷得笔直,腰腹线条利落,没有半分旦角的柔态。青禾帮他系腰带,指尖刚碰到腰侧,就被陈伶抬手挡开:“我自己来。”
红袍上身,长及脚踝的下摆拖在青砖上,像道流动的火。
陈伶对着镜子理水袖,左瞳紫得发沉,右瞳红得像淬了朱砂——镜中人眼尾勾着胭脂,却半点没有杜丽娘的软,反而透着股“被迫唱戏却不肯折腰”的傲。
戏台前,夭斜倚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手里捏着杯琥珀色的酒,目光没离过后台的门。
墨玉扳指在指尖转得慢,方才内侍来报“陈伶殿下不肯让侍从穿衣”,他突然觉得这南楚皇子的傲,比宫里的白玉栏杆还硬。
“殿下,陈伶殿下出来了。”
水袖撩开台幔的瞬间,夭捏杯的手顿了。
陈伶走上戏台时,风卷着红袍下摆,金线牡丹晃得人眼晕,他站在台中央,没看台下,只垂眸理了理水袖,声音清冽得像南楚的江水:“臣唱《游园惊梦》,殿下若听腻了,随时可叫停。”
弦乐起,陈伶的水袖一甩,身段柔得恰到好处,却没弯过半分脊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一句出口,夭的喉结滚了滚——这声音不是戏楼伶人的娇嗲,是冷着的,像冰下的水,悄无声息就浸到心里。
他盯着陈伶的异瞳,左瞳紫得像浸了酒,右瞳红得像落了火,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眼尾突然扫过来,刚好撞进他的眼底。
陈伶的水袖晃了晃,竟扫过夭面前的酒杯。“哗啦”一声,酒全洒在红袍下摆,琥珀色的酒液渗进牡丹纹里,像给花瓣浇了层蜜。
他僵在台上,水袖垂在身侧,指尖绷得发白——不是故意的,却像主动讨好了,这认知让他喉间发紧。
青禾在后台急得攥紧帕子,夭的内侍刚要上前换酒,夭却抬手拦了。
他起身走到戏台前,指尖捏住陈伶垂着的水袖,冰凉的金线沾着酒气,竟让他指尖发烫:“无妨,这红袍沾了酒,倒比园里的海棠还艳。”
陈伶想抽回水袖,可夭的指尖攥得紧,他稍一用力,手腕就被拉得往前倾了半分,鼻尖几乎碰到夭的肩膀。
鼻间传来夭身上的墨香混着酒气,扰得他左瞳发沉,耳尖红了,却没后退,只冷声道:“殿下若觉得艳,便多看两眼,戏还唱不唱?”
夭笑了,指尖故意蹭过他手腕内侧的薄汗:“唱,怎么不唱?本殿还没听够‘似水流年’呢。”他松开手时,指尖划过陈伶的袖口,带起一阵轻颤。
陈伶重新站定,水袖再甩时,动作慢了半分。
唱到“梦而死,死而生”时,他又抬眼,看见夭正盯着他的红袍下摆,墨玉扳指转得极慢,像是在数酒渍晕开的纹路。
这一次,他没移开目光,左瞳紫得发透,右瞳红得发亮,就那么迎着夭的视线,把戏唱完。
戏毕,陈伶躬身行礼,红袍扫过青砖,发出轻响。
夭鼓掌,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散漫:“唱得好。比京城戏楼的名角,强多了。”
陈伶没接话,转身往后台走。刚撩开台幔,就听见夭的声音:“陈伶。”他回头,见夭手里捏着块素色锦帕,递过来时,指尖故意蹭过他的指尖:“戏袍沾了酒,擦擦吧。”
陈伶迟疑了一瞬,接过锦帕,却没擦戏袍,只捏在手里。
指尖残留着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紧,他没说“谢”,只点了点头,就钻进后台。青禾帮他脱戏袍时,见他耳尖还红着,小声问:“殿下,太子殿下没为难您吧?”
“没有。”陈伶解下腰间的半块玉佩,指尖抚过玉上的“伶”字,锦帕被他悄悄塞进袖袋——那上面有夭的墨香,他不想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