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一重山水
第169章一重山水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无论浮生如何若梦，日升月落却是永恒不变。这种亘古永循的周始，是空、是道、是悟、也是死寂。
大毛坐在苍流宫穆青旧居打坐，一个小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地拜道：“师父，千山郡、陇中郡、西楚郡、南越郡四处分支长老已经将尊者大婚用的东西筹备齐全了，这是礼单，还请您过目。”
大毛睁开眼，他年已三十，峨冠博带，一身青白长衫。乍看起来，和二十出头的青年人无异，但若是仔细看那眸子，便觉得仿佛人间经历了百年坎坷的老者一样，沉寂又苍凉。
大毛伸手接过礼单，看着看着皱起眉来：“这最后一页神农岫玉长命锁是何意思？”
那小徒弟立刻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这是我们弟子们送给小师妹的，都说这岫玉正气内存，邪不可干，能够除中热，解烦懑，助声喉，滋毛发，养五脏，安魂魄，疏血脉，明耳目，小师妹带了正好，也算作我们的一番心意。”
大毛脸色瞬间凝固，小徒弟见状神情也有些惨淡，他对着大毛说道：“师父，师母带着子樱回昆仑都快一年了，这会正好趁着樱儿生辰，接她们回来吧。”
大毛瞥了小徒弟一眼，说道：“你们何时管起为师的事情来？”
小徒弟挠着头嘿嘿笑了，所有弟子都知道大毛这位师父平日看起来一脸肃穆，似乎威严不可亲近，可是熟悉的人却都知道他是极好相处的，就像现在，大毛言辞虽斥，但语气却很是爱护。
“师父，我们很是想念子樱！一年不见了，她肯定越发机灵了，想必现在爸爸妈妈、师兄师姐都能叫齐全了！”小徒弟拿准了大毛性子，也不害怕，甚至还带着点儿孩子向父亲撒泼的无赖。
见小徒弟还腻在这儿，大毛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自有打算。”
“那就说定了！”小徒弟刚俯身道别，就边跑边喊道：“我们可是要给子樱准备生辰了！”
大毛笑骂了一句，可看着小徒弟越跑越远，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黯淡了下去，眉宇之间还带上了悲切无奈之色。崇华去后这些年，他为了苍冥可以说献出了一切心血，鸠天血洗苍冥，三千弟子只剩八百不到，幸亏大毛自穆青死后辛苦经营，在人界建了些教派分所，积累了些人界弟子，如此这般苍冥才渐渐又恢复了些旧时势力。尤其这一年，大毛在人界四方设立了苍冥道庙，又选派嫡传弟子到各地布道，如今苍冥更像是一个组织严谨的教派，而少了几分清高之气。
对于这些，羡渊不理不问，长风虽然为掌教，但他更加专注于剑法剑术修炼，而对教务之事毫不上心。期间，也有长老对大毛广开人界教众之事颇有微词，但长风并没多加干涉，于是，大毛在苍冥之中地位顿时微妙了起来，并渐渐成为主事之人。
但是，所有这些都是有代价的。大毛又叹了口气，走回打坐的榻上。那年明月换血醒来之后，因狸小白承认了与其串通，在苍冥成为话柄，不负往日气势。但是明月一直忍耐着，只盼早日临盆，也好回到昆仑，可是，那孩子偏生就像是要和她作对一般，足足在明月肚中待了十一个月才出来。大毛还记得子樱出生那天，他还在外面巡游，直到弟子传音给他，他才急匆匆赶了回来。当时，明月一脸苍白躺在榻上，不喜不惊，一双眼睛不见一丝情绪，大毛虽然内疚，但突然觉得两人之间本应该是最亲近的夫妻，却变得骤然陌生而遥远，他知道这种疏离是自己造成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大毛待明月不能不说体贴、温柔，但明月却始终淡淡的，不再是当日那个热辣活泼、敢爱敢恨的女子。不过，他们两个对女儿却是极爱的，尤其大毛，简直视若珍宝，恨不得将所有爱都给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
现在一年不见了，他怎能不想？！可是，苍冥事情实在太多，现下最重要的就是长风掌教与莫璃的大婚之事。
秋水的神魂终于托到莫璃身上，与这个转世重生的女孩合为一体。当年莫璃还小，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可以婚嫁，而且情劫之说需要动情，现在看来长风虽然对莫璃无情，但对这婚事似乎也并不反对。早日成婚也好，剩的以后再闹出其他事端。只是……只是可怜了阿瑶。
想到这儿，大毛摇摇头，伸手一指衣橱，一件作弟子是穿的青色衣衫便落入手中，他珍宝一般拿在手中，反复看着一个针线缝过得痕迹，心中想起当年为自己缝衣服的阿瑶。若是早知会有这些劫难，他宁愿狠心将阿瑶留在长安，或是让云天带走，也不会让她和自己一起来到苍冥！
正在这时，一个弟子又叩拜道：“师父，莫璃来了，该何处安置？”
大毛停了回忆，镇定地站起身，拂了拂衣摆，说道：“我去看看。”
没走多远，便见一身素白色的莫璃手中提剑站在苍冥大殿前的青鼎之下。自鸠天血洗之后，为了祭奠死去的两千多名子弟，便在大殿前铸了这青鼎。大毛见莫璃站着，立刻快步赶了过去，远远地边拱手行礼，恭敬拜道：“见过上仙。”
莫璃脸一红，声音有些害羞：“首座师兄千万不要如此客套。”莫璃虽然与秋水上仙神魂一体，但毕竟她轮回多世，很多记忆都已经被抹去，即便现在，对自己马上要嫁给的长风掌教也是又爱又怕。
“礼数不可废。”大毛虽然笑着，但言语之间却透着疏远，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莫璃，就会想起悲惨的阿瑶：“上仙，既然您与掌教立刻就要完婚，不如就安置在苍渺宫中吧。”
莫璃脸一红，尴尬羞怯地低下头：“怕是不好吧，长风掌教会同意吗？”
“上仙放心”，大毛边说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与掌教相恋百年，掌教更是为了您身受天刑，苦苦等候，此刻见您去了，必定心生喜悦，哪里会有什么不同意之说。”
莫璃偷偷笑了笑，不再言语，只是跟在大毛身后，轻轻俏俏地向苍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