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
轮椅
许寒是侧身站着的，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就如普通洗澡那般，倒是安静坐在轮椅上的范成恒显得躁动难耐，奋而扣住了轮椅的两边扶手……
感觉差不多的时候，许寒关了混水阀，踏着满地的水迹从淋浴间里走出，过于白皙的肌肤经温水的冲刷呈现出一种旖旎的浅粉色，水珠从发丝滑落滴至肩头又顺着起伏的胸脯流下。
范成恒没忍住，做了个明显的吞咽动作，注视着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下，伸出双手掀开了披在他腿上被水花溅湿了的一次性浴巾。
挂着水珠的眼尾微微泛着红，许寒擡头望了范成恒一眼，他不是在伺候谁，更多的是自我的一种探索与享受。
范成恒深吸一口气，昂头望向天花板上的小吊灯……
“范成恒。”许寒忽然唤了声，声音清冷而空灵，像是从很远的时端传来的，“你为什么来找我？”
范成恒正喘着气，没听清许寒的后半句，他咬着牙关，疑惑着“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而颤抖。
许寒只好暂停嘴上的动作，又问了一遍：“你来秦海市上学，去找我做什么？”
仅一个住院病房就比他以往住过的地方都要好，许寒没住过好房子，唯一见过齐勒家里的两房一厅的公寓，已经是他认为的在一线城市里非常好的生活了。
高中的时候也是范成恒跑去他家里的，许寒想象不出来范成恒的卧室能高档成怎么样，可能就如那晚范成恒喂他吃的那盒品牌蛋糕，用奶油、金箔和珍珠粉装饰成的海底宫殿，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想起自己还在祈南的时候，有次被余姚拖去范成恒家的夜店。当时他站在马路对面，隔了一条街远远地望着白天熄灯，而到了夜晚便是璀璨不夜城的建筑物，就被范成恒凶狠地赶走了。他一度以为范成恒是嫌弃他的穷酸，却不曾去想，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和他住破房子。
范成恒可以有很多个选择，却偏偏选择了他。
“你……”范成恒每每想开口回话，却总是从齿缝间漏出不合时宜的呻吟。
他断断续续回想了数分钟，才弄懂许寒问的是三个月前，他突然去到对方出租屋里的事。
“你当年来这边上学……连续两年都没回去。我就一直在想……你、你要是不回来怎么办……不回来，我还不能去找你吗。”
范成恒回答得很艰难，他只稍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许寒的薄唇被撑开成了一个圆形的弧度，唇边磨得涨红。
“那你呢？全国高校那么多……以你的成绩，哪个大学不抢着要，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有些事横在心里终究是个刺，许寒不提，范成恒也不敢问。彼此都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便会在仅有的关系中失去对方。
许寒没有没有回答，含着泪光的眼眸向上凝望着范成恒，而后像是有所感知，快速抽离了身。
一瞬的恍惚，许寒对范成恒过快的速度颇有些不满。他自觉才刚刚开始，范成恒就已经释放，这与他脑海中对方初次凶猛持久的战斗力极不相符。
“你……”他嘟哝着，蓦地擡手，朝下挥了一巴掌。
措不及防受到击打，疼得范成恒差点嘶喊出声，表情痛苦扭曲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模样，而许寒似乎并不理会他的伤上加伤，站起身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轮椅两边的扶手被放了下去，他在范成恒身上勉强调整出一个相对稳固的坐势，把东西全蹭在了对方的病号服上物归原主。
范成恒由着许寒像只考拉一样挂在自己胸前，担心对方摔着，下意识展臂搂住他的腰，手却不自觉紧贴着背后向下……
许寒就势扭了下腰，范成恒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好看了许多，可以注意到对方理了头发，刮了胡子，面上清洁得干干净净，还用了点淡淡的男士香。
“你好会啊，特意打扮成这样在等谁？”许寒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他捧起范成恒的脸，指腹碾过唇角，不动声色撬开对方的唇瓣，另一只手则往下游，抚摸过范成恒空荡的胸前。
“你上次走的时候，没说下次……是什么时候……”范成恒唇齿不清地回答着，下一秒，许寒的唇便堵了上去。
水果盅的甜味和沐浴乳的芦荟香交缠，争相换取彼此的味道，许寒想起以前，特别想和幻想中的范成恒接吻。
他脑海中虚拟出来的范成恒总能随心所欲听他的安排，而行动不便，受了伤卧病在床的范成恒或许最接近他五年来的臆想。不会对他使用蛮力，不会突然暴躁地命令他，也无法逼他做不愿意的事。
初次的拥吻热烈而疯狂，仿佛除了怀中的温暖，许寒再感受不到其它，那样所有生活的苦便都可以用爱的快乐来弥补了。
“你到底行不行？”许寒喘气嗔怪道。
不仅是腿不能动，更多是因长时卧床而僵硬的关节和肌肉，腹部的刀伤穿透肠道，范成恒做了两次手术，腰身使不上力。
许寒揪紧了范成恒的头发，逼得范成恒扣住他的肩膀按压下去。
快感和痛楚同时席卷而来，他边趴在范成恒的肩头竟哭出了声，急促的喘息和细碎的啜泣，弄得范成恒手足无措。
“他们说我不开枪，仓库里的炸弹就不会爆炸，万一我不小心打中的是你呢？”
“我不是在救人，是在杀人，我确实杀人了！”
若以命抵命，他死有余辜，却比任何时候都想活下去。
他想读书，想毕业，想要一纸文凭，想靠一技之长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想摆脱过去的一切，想过安宁的生活。
他不想杀人。
“别怕，”范成恒只能奋力抱紧怀里的人，迫使对方擡起头来，“许寒，看着我，没有那么多假设和如果，我们还活着，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才是真实的！”
当走头无路的时候，现实还是会逼迫他们走下去，伤痕累累的躯体，却是唯一能给予许寒想要的温度。
这个世界烂透了，但不代表它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