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将军……放我走吧
◇第100章将军……放我走吧
李群霄被一个傻子来来回回捉弄,究竟谁才是傻子?
饭桌上主动布菜,、独处时主动亲近,纵容所有的接近,好得让李群霄头晕目眩,都忘了他那一句“不愿做裴蕴初”。
现在看来,想留世俗子孙缘、想随商队离开才是真,李群霄喉间几番滚动,才咽下心中所想:在他身边的每一天,是不是每天都想离开?
这个问题就算他问出来,裴蕴初也是不会回答的,他憋了许久,一经发泄便势如水火,他哭得眼睛都花了,被拽去哪里都不知道,路上被绊了很多次,被抱上马车的时候仍在哭。
不知马车驶向何方,他将自己蜷成球,缩在车板上泣不成声。
李群霄就坐在车上,明明知道,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离开自己,可看着他哭红的脸,心如刀割。
马车飞驰,夜风呼啸,渐渐地,裴蕴初的哭声变为小声的啜泣,他的悲伤在黑夜中四散,脸上的泪痕却留在李群霄心底。
裴蕴初好似逐渐冷静下来了,目光在触及李群霄的时候,有些闪躲,他低头抹脸,深吸了两口气,接着,他在窄小的马车里爬了两步,直挺挺地跪在了李群霄面前。
“将军,对不起,我骗了你。”
他哽咽着一一细数:“我知道你对我好,从水牢里救起我,让我在你的营帐里住下,还让其他人来陪我聊天解闷,可是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是裴蕴初,我是杨小山……不管我曾经是谁,我现在只是杨小山。”
他闭了闭眼睛,难过地说:“我原本想着,如果将军能帮我找回我的家人,我留下来做裴蕴初,一直陪着将军也不是不行,可是过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她们的消息……”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去找她们,对不起……”他再跪行两步,颤巍巍地伸出手,捏住李群霄裤脚边沿,“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深深地弯着腰,额头几乎要点到李群霄靴面上去:“将军……放我走吧……”
裴蕴初哭得脱力,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双手从李群霄裤脚滑下,伏在地上,双肩颤抖不止。
啪嗒——啪嗒——
眼前落了两滴不属于自己的眼泪,随着晃荡地马车晕开,渐渐渗入地缝,留下潮湿的痕迹,裴蕴初不敢擡头。
李群霄怔着,看着面前这张跟过去一模一样的脸,过了很久,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确不是裴蕴初……”
裴蕴初没听清,只顾宣泄,他猜想李群霄要开始怨恨自己了,不敢去窥探他的神情,哭够了也不挪,就在李群霄脚边抱腿坐着,身子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晃,茫然地着盯着地上的泪渍。
他哭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去追问马车要去往哪里,他太冲动,更不知道今后要怎么面对李群霄。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的天空还是一样黑,地上的泪渍已经干透,再也看不出痕迹,马车终于停了,裴蕴初没有坐稳,身子一歪趴在了车板上,而李群霄站起身,越过他下了马车。
与此同时,车帘上映出几簇嗤嗤作响的火光,裴蕴初撑起身子,隔着车帘看向车外。
“下来。”
李群霄的声音很冷,像砸在后颈的一抔雪,裴蕴初抖了一下,然后摇晃着站了起来。
马车两侧的侍卫举着火把,滚滚燃起的火焰把这一小片树林照得很亮,裴蕴初掀开车帘,看见了车马边上的李群霄,李群霄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调转视线看向前方。
裴蕴初不明就里,跟着看去。
一团黑影突然翻动起来,吓得裴蕴初一个后仰差点没站稳。
侍卫举着火把往前走,跃动的火光驱散前方的黑暗,裴蕴初终于看清楚翻动影子的真面目,呼吸一滞,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小、小瑜?”
裴蕴初难以置信,下车的步子都乱了,膝盖一软从马车上滚下来,被李群霄手快扶稳,他不自觉地掐住了李群霄的手臂。
裴蕴初根本不敢眨眼,双腿踩上实地,踉跄地走出两步,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推开李群霄向前跑去。
他扑在阮瑜身上,话都不会说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摘掉嘴里的破布,扯他身上的粗绳,只剩身后锁住手腕的枷项,怎么也弄不开,正气恼的时候,裴蕴初被猛地撞了一下,翻倒在地。
刚稳住身子就听到了阮瑜撕心裂肺的咒骂:“叛徒!”
裴蕴初震惊道:“小瑜……你在说什么啊?”
阮瑜拧着身子跪立起来,愤怒地瞪着裴蕴初,大吼:“亏得卉姐姐那么疼你,结果呢!你自己跑去享福,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我没有!”裴蕴初刚想辩解,突然转了话头,爬起来扶住了阮瑜的肩,“卉姐姐呢?沙穆尔是不是给了田冬?卉姐姐治好了吧,小瑜!你说话啊!”
“白眼狼,你还敢提卉姐姐,”阮瑜啐了一口,发出凄厉的嚎叫,“卉姐姐早就死了,在你跟着李群霄风花雪月的时候,她死了!”
“不可能——”
裴蕴初失声叫了出来,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拽住了阮瑜的衣襟不肯松手,“你说谎!你一直讨厌我粘着卉姐姐,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不想让我见她,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阮瑜死死地瞪着裴蕴初,突然笑了一声,随即身子便像破了气似的往后栽,狠狠地栽在了身后的石碑上,“卉姐姐?卉姐姐——”
越唤脸越垮,阮瑜呜呜地哭了:“我救不了她,我已经想尽了办法,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卉姐姐……小瑜好想你啊!”
他呜哇哇地乱叫一阵,突然,扭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愣神的裴蕴初,惊恐道:“卉姐姐已经死了,真的死了,是我亲自替她收殓的,你不是想见她吗?她就在我身后!你来,你竟然空手来,你懂不懂规矩?”
他身后挨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后可见一个孤零零小土包,裴蕴初看了看,摇摇头,笑道:“你又骗我,小瑜,我不信,你最爱骗我了,卉姐姐怎么会死呢?不会的,我已经答应沙穆尔了,我什么都做了,卉姐姐不会死的。”
“——田冬根本救不了她!”阮瑜粗着脖子吼完,癫狂地笑起来,“不信你就挖啊,她就躺在里面,她死前还叫你名字呢,小山小山,她这么惦记你,她死不瞑目,都怪你,你应该去给她陪葬!”
裴蕴初一愣,掀开挡在面前的阮瑜,扑在石碑上,从上至下,一个字一个字地抚摸,反复确认,深刻的刻字凹陷勾破了他的指腹,尖锐的刺痛从心间溢出。
阮瑜在他背后咬牙切齿地说:“你太慢了!太晚了,田冬到手也救不了卉姐姐,这一切都怪你!”
“卉姐姐死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杨小山,你对不起她!”
裴蕴初脸贴在石碑上,小声地道歉:“对不起,卉姐姐,小山来晚了,小山没做好,没能早点带回田冬……”
“对对,都怪你!”阮瑜见他认错,气恼起来,被锁了双手,他张嘴一口咬住裴蕴初的肩膀疯狂地撕咬。
裴蕴初只顾抱着石碑,不肯松手,疼得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