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中秘语,京畿风紧
舟中秘语,京畿风紧
太湖的夜雾裹着水汽,打在小船的船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苏妄将合璧的凤血佩举到月光下,玉佩接缝处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几行细密的刻字,是先皇后的笔迹:“凤栖宫,镜中影,骨血债,二十年。”
“凤栖宫?”裴照凑过来,指尖划过“镜中影”三个字,“是先皇后当年的寝宫,天启案后就被封存了,据说里面的东西全被太后烧了。”
苏妄的指尖在“骨血债”上停留许久,心头像压着块冰。银面人是先皇后的胞妹刘氏,这“骨血债”指的难道是姐妹俩的恩怨?二十年——正好与天启案的时间对得上。
“她俩为什么结仇?”苏妄低声问,声音被夜风吹得发飘。陈默的旧劄里从未提过先皇后有妹妹,连宫里的老人也绝口不提,仿佛刘氏从未存在过。
裴照从怀里摸出秦老郎中留下的半张残页,上面记着段零碎的话:“天启三年,后与妹争玄教秘钥,妹败,被贬至浣衣局……”他指着“玄教秘钥”四个字,“我猜,她们当年争的,可能就是控制玄教的权力。”
苏妄忽然想起银面人祭台上的青铜鼎,鼎身刻着玄教的太阳纹——那正是玄教秘钥的象征。看来,刘氏当年败落,一直记恨先皇后,才借影阁和玄教布局二十年,要“讨还血债”。
小船行至湖心时,远处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是天枢的联络信号。裴照吹了声口哨回应,片刻后,一艘渔船从芦苇荡里驶出,船头站着个穿水师军服的汉子,是江南水师的参将周砚——当年林啸的旧部,也是天枢在水师的暗线。
“裴大人,苏姑娘。”周砚跳上小船,递来个油布包,“顾指挥使让人送的信,说京城快保不住了。”
油布包里是顾晏的亲笔信,字迹潦草,显然写得仓促:“赵华以‘先皇后为玄教圣女’为由,联合御史台逼宫,称陛下‘包庇叛党’,要求三日后天坛祭天立新君。银面人在京郊布了玄教死士,似要借祭天动手。”
苏妄的手猛地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赵华果然要动手了!还用先皇后的名声做幌子——这背后定然有银面人在推波助澜,姐妹俩的恩怨,终究要拉着整个大启陪葬。
“周参将,水师还有多少人能信?”裴照的声音沉得像湖底的石头。江南水师是制衡赵华的关键,若是被影阁渗透干净,京城就真的成了孤城。
周砚的脸色暗了暗:“三个营倒了两个,只剩末将带的前营还能撑住,但粮草只够三日。银面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不少士兵信了‘先皇后显灵,要立新君’的鬼话,人心散了。”
苏妄忽然想起凤血佩上的“镜中影”,心头一动:“凤栖宫的镜子还在吗?就是那面先皇后常对着梳妆的琉璃镜。”陈默提过,那镜子是西域贡品,能照出“人心之影”,玄教视之为圣物。
周砚愣了愣:“听老太监说,当年大火没烧到那面镜,被太后锁在凤栖宫的暗格里了。怎么了?”
“银面人要的可能不只是玄教秘钥。”苏妄握紧凤血佩,“她要‘镜中影’,或许是想借镜子伪造先皇后‘显灵’,彻底动摇人心。”
裴照的眼神骤然锐利:“那我们必须赶在祭天前回京城,找到那面镜子。”他看向周砚,“水师就拜托你了,守住营盘,等我们的消息。”
周砚抱拳:“末将万死不辞!”说罢转身跳回渔船,消失在芦苇荡里。
小船重新起航,往北岸划去。苏妄靠在船舷上,看着裴照奋力摇桨的背影,他左腿的旧伤还没好,每划一下都微微踉跄,后背的伤口怕是又裂开了,血渍透过衣衫渗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暗褐。
“歇会儿吧。”她轻声说,伸手想去接船桨。
裴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过来,带着粗糙的茧:“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当年在清玄观,你为我煎药守了三天三夜,这次换我护着你。”
苏妄的耳尖忽然发烫,别过头看向湖面。雾霭中,她仿佛又看到荣亲王府的暗器袭来时,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看到清玄观的药炉边,他笨拙地为她添柴的样子;看到乱葬岗上,他攥着破虏枪残件时眼底的痛——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瞬间,早已刻进了心里。
“银面人说,我母亲可能还活着。”苏妄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我该信吗?”
裴照的桨顿了顿,水花溅在船板上。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你都该知道真相。但阿妄,你要记住,你母亲的选择,不该困住你的人生。”
这句话像块暖石,落在苏妄的心湖。她望着远处渐渐清晰的北岸轮廓,忽然觉得,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敢往前走。
小船刚靠岸,就听芦苇荡里传来弓弦响,三支淬毒的弩箭直奔船板!裴照猛地将苏妄按进船舱,自己翻身躲过,破虏枪横扫,打落两支箭,第三支却擦着他的右臂飞过,带起串血珠。
“影阁的尾巴果然没断!”裴照低喝一声,将苏妄护在身后,“是魏衍的人,他们要抢凤血佩!”
芦苇荡里冲出十几个黑影,为首的正是魏衍,他手里提着柄软剑,剑尖泛着幽蓝的光,显然喂了剧毒:“裴照,苏妄,把玉佩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裴照将凤血佩塞进苏妄怀里:“你往东边跑,那里有顾晏的人接应!我断后!”
“我不走!”苏妄抽出腰间的银钗,钗尖对准冲在最前面的黑影,“要走一起走!”
魏衍冷笑:“还挺情深义重?那就一起死!”软剑如蛇,直取裴照的咽喉。
裴照的破虏枪舞得密不透风,却因左腿不便渐渐落了下风。苏妄瞅准机会,将银钗掷向魏衍的手腕,银钗擦过他的皮肉,带起点血珠——那钗尖淬了秦老郎特制的“麻沸散”,虽不致命,却能让肢体麻痹。
魏衍吃痛,软剑的攻势慢了半分。裴照抓住空隙,破虏枪直刺他的胸口,逼得他连连后退。就在这时,东边传来马蹄声,顾晏带着羽林卫杀到,影阁的人见状不妙,纷纷遁入芦苇荡。
“快上马!”顾晏甩给裴照和苏妄两匹快马,“京城来的密探说,银面人已经进了凤栖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裴照翻身上马,将苏妄拉到身前坐稳,缰绳一扬:“走!”
两匹快马踏着晨露往京城方向疾驰,身后的太湖渐渐缩成一片模糊的水光。苏妄靠在裴照的怀里,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右臂伤口的温热,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颠簸与凶险,都成了此刻的注脚——他们终究要回到那座困住所有人的牢笼,揭开最后的秘密。
快到京郊时,苏妄忽然看到远处的凤栖宫方向升起一股黑烟,像条扭曲的蛇。她的心猛地一沉:“银面人在烧宫?”
裴照勒住马,目光锐利如鹰:“不是烧宫,是在引玄教死士聚集。她要借凤栖宫的地势,布一个更大的阵。”
凤栖宫的宫墙在晨光中泛着冷白,宫门的铜环上积着厚厚的灰,却在门轴处有新鲜的划痕——显然刚有人进去过。裴照扶着苏妄下马,从怀中摸出枚铜匙:“这是当年林啸从先皇后的侍卫手里讨来的,能开凤栖宫的暗门。”
暗门藏在宫墙东侧的假山里,推开时,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是先皇后惯用的“凝神香”,二十年了,竟还留着余味。
宫道两侧的玉兰树早已枯死,枝干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苏妄踩着落叶往前走,忽然看到大殿的门槛上放着面铜镜,镜面蒙着灰,却能隐约照出人影。她伸手去擦,镜面忽然映出个戴银面具的轮廓,就站在她身后!
“姨母。”苏妄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要的镜子,到底藏着什么?”
银面人缓缓走到她面前,面具反射着晨光,透着股诡异的柔和:“藏着你母亲不敢让你看的东西。”她擡手指向大殿深处的梳妆台,“比如,她当年是怎么用玄教秘法篡改你生辰八字,让你‘克父克母’,好把你藏在清玄观的。”
苏妄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清玄观的老道确实说过她八字硬,可她从未想过是母亲亲手改的——为什么?
裴照挡在苏妄身前,破虏枪对准银面人:“你别想再蛊惑她!先皇后改八字,定是为了保护她,免得被你和太后迫害!”
银面人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保护?她是怕这孩子碍着她夺权!当年若不是我偷偷把你从浣衣局的柴房抱出来,你早就成了太后的刀下鬼!”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苏妄头晕目眩。她小时候总做个模糊的梦,梦里有个穿灰衣的女子抱着她跑,身后是火光和哭喊——难道那女子就是银面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妄的声音发颤,既想相信,又怕这又是另一场骗局。
银面人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缕灰黑色的头发,用红绳系着:“我要你跟我去天坛,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凤血佩验这头发——这是你母亲的头发,也是玄教‘血祭’的最后一味药引。只要验出她还活着,赵衡的皇位就坐不稳了,这江山……”
她的话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喊杀声,是赵华带着影阁和玄教死士杀来了。“银面!苏妄!你们果然在这!”赵华的声音带着疯狂的快意,“把凤血佩交出来,饶你们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