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恐惧的烙印&攸攸真的很厉害
172恐惧的烙印&攸攸真的很厉害
柳羽涅已经不是过去那条不通人情世故的天真蛇了,只听霍忱说了几句,他就猜到了对方的打算。
霍忱在工作中,有种与现实里的坦荡截然相反的市侩和狡猾,就像披上了一层变色龙的外皮,可以随时切换性格和角色,展现出让柳羽涅非常陌生的情态。
柳羽涅最开始对他这种“职业病”有些反感,作为柳仙,他习惯了直接看透人类的本质。但随着他对霍忱感情的加深,他开始觉得变色龙一样的霍忱也非常有趣。就像是在欣赏心上人的小花招,无论霍忱到底有多少张面孔,他都清楚的知道,其中最真挚的那一张,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但现在,他有些没耐心欣赏,因为霍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必要在赵长程这种人渣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亲眼看到过他的蛇瞳的人类,是会在灵魂中留下烙印的。
那是一种近乎恐惧本质的存在,人类出于自我保护的天性,会选择性遗忘超出自己认知的恐怖,但只要他逼迫赵长程察觉,这个男人就会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惊惧,重新被蛇瞳牢牢掌控。
从进入审讯室开始,柳羽涅就刻意没有坐下,而是选择站在霍忱身后的角落。和他猜测的一样,赵长程在潜意识的作用下,回避了他的存在。柳羽涅很有耐心的等到赵长程的精神防备最重的时刻,故意发出声音。
在霍忱看不到的角落,猩红的血色宛如撕开了地狱的裂缝,将赤裸裸的恶意展露在赵长程面前。赵长程来不及发出呼救声,就被拖入了血海的最深处,几乎溺死在那双非人的竖瞳中。
他双眼失神,麻木的开合嘴唇,说出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没有老板,最开始只有我自己,抓小孩是为了卖掉赚钱。”
霍忱本来都已经打好了腹稿,比如赵长程如果狡辩该怎么应对,如果甩锅又该怎么拉扯,却没想到赵长程跟失心疯了似的,忽然开始自曝。
短暂的惊愕后,霍忱隐约察觉到赵长程的变化可能与自己身后的柳羽涅有关。但无论柳羽涅做了什么,于他而言都是件好事,于是他假装没发现异样,确认录音笔在正常工作后,继续问下去。
“长海市的儿童失踪案,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赵长程眼珠快速的转动:“第一次只有我,在那个小巷子里,买家早就联系好了,是外地一个没儿子的富商。拿到钱以后,我躲出去半年才回来,发现没人查到我才安心。”
霍忱:“那第二次呢?”
“本来不该有第二次的,风险太高,我只打算干一票就收手。”赵长程的眼神更加狂乱,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怖的事情,十指紧张到微微痉挛,“但是钱花的太快了,享受过有钱的日子,我再也忍受不了穷光蛋的生活,于是只能继续。”
柳羽涅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想人类的脸皮厚度真是一个迷,明明是加害者,却把自己洗白成迫不得已,听起来居然还挺可怜。
赵长程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无孔不入的鄙夷,他的眼球不安的朝着柳羽涅的方向漂移,却又拼命试图远离那片区域,看起来像是癫痫发作,诡异极了。
霍忱:“……”
他觉得赵长程这副模样实在过于不正常,但是又不想出言提醒柳羽涅,不忍心辜负小蛇的一片好心。
于是只能催促道:“长话短说。”
赵长程非常听话,立刻继续“坦白”:“第一次就是在那个小巷成功的,第二次我仍然选在那里,那附近有好几所学校,经常有小孩走小巷子抄近路,机会很多。我踩点蹲守好几天,终于找到机会,但是没想到,居然有一个女学生听到孩子呼救,跑进来多管闲事。”
霍忱和柳羽涅立刻意识到,他提起的那个女生,很可能就是许攸的母亲。
“还好那女孩胆子不大,看到我拿着刀,吓得不敢动弹。但是我的脸被她看到了,没办法,我只能把她和小孩一起绑走。”
“你把她也卖掉了?卖给谁了?”
赵长程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负责供货,不直接和买家联系,每次都是把人送去一家叫‘海啸’的夜总会,第二天再去拿钱。”
“连买家都不见,你怎么保证能拿到钱?”
“有人作保,是长海的地头蛇,道上的人都不敢坏了规矩,得罪他们的下场比死了还惨。”
地头蛇……霍忱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追问道:“地头蛇是什么人?”
“我这点小打小闹,还不配知道作保人的名字,只知道是秦家的人。”赵长程的嗓音干涩平板,毫无起伏,“总之,女孩和男孩都卖掉了。出乎我意料,女孩比男孩卖的钱还要多,那之后,我就把女孩当成主要目标。”
霍忱没想到秦家也牵涉其中,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三十年前的秦家,还不是秦江当家做主,他家老爷子的行事作风如何,还真不好说。
他压下心底的担忧,又问道:“你一共绑架过多少孩子?名字长相都还记得吗?”
“一共十三个。名字当然不知道,长相……大多数都记不清了,只有第一次那个女孩,到现在都记得。”
霍忱拿出手机给祁昊发消息,让他安排个画像师过来。如果能通过画像确定许攸的母亲的确就是当年被赵长程拐卖的女孩,不仅许攸的身世会大白于天下,许家与长海系列儿童失踪案也会联系起来,专案组就有足够的理由把调查重点转移到长海市和许家。
在这个过程中,可想而知有多少黑幕和罪恶会被起底,漆黑的深潭被搅动,久不流动的腐水恶臭难闻,隐藏其下的魑魅魍魉四散而逃……霍忱有种直觉,也许这就是霍恂的想要看到的结果。
如果霍恂犯下一系列案件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要为许攸复仇,那这场以时间回溯排布的复仇大戏,无疑已经走到了最华丽的篇章——既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点,就像一个毫无偏差的圆圈,勾勒出足以吞噬所有的黑洞。
许攸的出生和死亡,都是霍恂无可救药的执念。
霍忱收敛心神,看向赵长程:“你被判无罪当庭释放,是霍行止出手帮忙吗?”
赵长程:“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还以为完蛋了,稀里糊涂被放出来之后,就有车把我接到京城。那之后才知道是老霍总保了我,是因为看重我的才能。”
“才能”两个字,他说的还挺自信的。
柳羽涅不悦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赵长程立刻瑟瑟发抖,眼歪嘴斜仿佛下一秒就要中风。
霍忱哭笑不得,不得不用力咳嗽了一下,感觉柳羽涅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赵长程抽着气恢复了些后,才趁机继续讯问:“所以霍行止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买卖儿童了?”
“那时候活儿不好干,京城的治安比长海严格很多,到处都有警察巡逻,小巷子里绑走不现实。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差点暴露,只能放弃。老霍总很有容人之量,就算我一直失败,也还是赏识我,安排我在酒店工作。我想回报他的关照,就一直默默寻找机会,直到十年前,我代表酒店做慈善活动,认识了卢平安。”
“他那时候刚没了女儿,钻牛角尖,魔怔的厉害。有一次在外面喝多了抱头痛哭,我刚好撞见,听到他咒骂孤儿院的那些孩子。说一群没用的废物,活着也只会浪费钱,为什么老天爷不让他们代替筱筱去死什么的。我灵机一动,意识到机会来了。”
在那个平凡又普通的夜晚,陷入精神崩溃的卢平安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地狱正向他敞开大门,恶魔列队微笑,等待他的加入。
一念成神,一念成魔,有时候堕落只需要一个念头,从此就再也不能回头。
卢平安的前半生做了无数善事,直到被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迎头重击,他无法面对,选了更容易的那条路,将一切无能为力的恨意都发泄在无辜者的身上,来换取片刻的心安和满足。但其实他自己也清楚,那些满足感都是虚无,他始终被恐惧和自责笼罩,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一生只做正确的事情并不容易,需要漫长而持久的恒心和坚守。
柳羽涅心想,与卢平安相比,许攸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孩子。
赵长程在柳羽涅的压迫下,用很精炼的语言完成了供述,后面那些如何犯罪的细节,柳羽涅都没有仔细听,他只是很想在这一刻抱抱那个勇敢又善良的孩子,哪怕这个拥抱可能来得太晚,已经不足以温暖他的身体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