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恐惧

第70章恐惧

大脑不停地循环播放小梅坠地那一刻，鸽子惊恐的啼叫里混着脏器摔破的闷响，每每响彻一次，我的躯体就如同树上挂着的枯枝败叶，在风里抖动。

终于，一片叶子也没有了。

而瘫软在血泊里，摔成一滩肉泥的人成了我。

我剧烈地呼吸了几下，眼里有种灼热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血流了进去，生生扎进了我的眼球里。

几只大手伸出来攥住我的衣领，竟然没能拽得动。

我垂下头，偏偏在这样拥挤着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双黑色运动鞋尤其格格不入。

那双脚慌不择路地向后退，期间犹如无头苍蝇踉跄了几下，但这地上，连一颗石子都没有。

我跟那双浊黄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短而稀疏的眉毛扭曲了一下，佝偻着背脊的身躯犹遭雷击，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男人头也不回的狂奔——但没能跑几步，凄厉地哀嚎一声戛然而止，他被我一脚踹翻在地上控制住，男人身体僵直，抖如糠筛。

我认出来了，他是小梅的父亲，何顺东。

“我，我，我明明记得，我明明记得!我锁好了门窗了啊，”何顺东哆嗦着喊叫，濒临崩溃：“她怎么可能跑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间空落落的窗子里钻出了滚滚浓烟。

“——起，起火了!”

“怎么会起火？！”

周遭人人大骇，乱成了一锅粥。

我看着那浓烟浑身一怔，犹如腐朽枯木生生钉在原地。

我猛然回过身的瞬间，面目极其狰狞，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半身染血，就像个索人性命的恶鬼。

我阴沉地看着何顺东，在尖叫声里用尽力气砸在他油腻的脸上，那声响令人牙酸，手臂都在发麻，发痛。

手底下的男人被我一拳揍出鼻血，糊在指关节上，他凄厉地惨叫，痛斥我是个疯子，还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我提起何顺东的发黄的衣领，暴虐感直直冲上脑门，让人理智全失。

我用血腥的拳头抵住男人哆嗦的下巴，咬牙切齿压抑着那种想要将此人千刀万剐的毁灭欲。

我这种人最喜欢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此刻，我偏生又想起夏常寂当年掐着我的脖子不准我这样做，他在我执拗的眼神里吻我，说要胆敢再这样，就把我当成小狗来养。

几次呼吸，我终是没有砸碎那个畜生的牙齿。

我双手青筋暴起，攥着何顺东的衣领将他逼至墙角，他诚惶诚恐，咬紧牙关破口大骂：“滚你妈的蛋！又不是老子让她跳的楼，纪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生出了你这种瞎管别人家闲事的狗杂种！”

“......。”

我没有讲话，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注视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此刻，一切都清晰明了。

我痛苦万分地想：原来小梅永远也活不过今天。

因为从始至终，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是她的父亲。

就算没有自杀，也会有一场大火。

自杀反倒成了一种自由。

“生了她，为什么不养她。”

“你他妈在说什...。”

我猛然将何顺东掀翻在地，喉结急速地颤动，我听见自己在声嘶力竭地怒吼，像只走投无路的动物。

“生了他为什么又不养他？为什么还要丢掉他！？为什么！”

贯穿我现有生命里三分之二的爱恨，在此刻统统燃烧，烧得面目全非，烧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一股深藏肺腑，字字泣血的痛斥。

我的胸膛剧烈挤压着，有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甚至无法聚焦，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犯病了。

这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长着最不顺意的一群人，每一天都在上演腌臜拙劣的表演，善良者被吞噬，阴私者反而如鱼得水。

何顺东被我的模样吓得脸色发青，连骂都不敢骂。

他全身肌肉紧绷，忽然抽搐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何顺东知道我知道了。

我没想过他会在紧要关头暴起，更没想过他身上居然会有一把刀，挂在他生锈的钥匙扣上，这个男人被逼入绝境之后竟然存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

“老子杀了你，大不了一起陪葬！”

何顺东神情癫狂，握着尖刀刺向我的咽喉——。

我躲闪不及，倏然，一股大力攥着我的衣领，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拉开。

我哥胸膛剧烈起伏，何顺东那一刀深深地擦擦过了他的肩膀，划烂了他的灰色夹克外套，此刻一点点渗出血来。

周遭尖叫叠起，这片地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混乱过，跳楼，放火，殴打在一起的男人。

霎时间，警笛声响彻整个居民楼一带，消防员鱼贯而出，何顺东被警察制服在地，扣上了手铐，尽管如此，他仍在嚎叫，眼睛死死瞪着我。

“哈.....。”

我用手背蹭了蹭唇边的血痂，忽地咧出一抹笑容。

那傻逼挣扎得更厉害了，嘴里操着污言秽语被警察严厉塞进警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