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完的牛劲
使不完的牛劲
约莫是雨,从小轩窗外边凉丝丝地进来,可又不像,因为还和她吹过的风一样。
李令应跑过院子找到知融的时候,知融正撑着伞看地上的蚂蚁,那些小小的蚂蚁在泥水坑里怎么都爬不上来,她没有伸手去捏起来,而是合起伞。
将伞尖抵在水面,让蚂蚁爬上来后,再托着伞送回到芭蕉树下。
她的头发被淋湿了,乌黑黑的一缕一缕贴在脸上,脖颈上,雨下着,而她潮湿地侧过脸,“怎么不说话?”
“你做什么自己淋雨?”李令应想说的话是,你怎么不顾及自己?
“我喜欢淋雨。”知融开了伞,向她走来,伞面一倾过,遮住了李令应,“你不也淋雨?”
李令应这才注意到她这柄伞,青和白,和山间的峦气一样,湿漉漉的压过来,却不迫人,而是略带些温度。
月河书院梅雨总是下雨,我总是忘了带伞。
“那蚂蚁……将它挑过去就好了。”
挑过去就死了。她面前的人说,很多人其实和蚂蚁差不多,落在水里尚有一息,若是有人好心一挑,就死了。
这样的好心,不显得救它的诚心。
“诚心?”李令应随着她步伐走着,忘记提着裙摆,裙摆上沾了泥巴污水,沉甸甸地坠着,“对蚂蚁要什么诚心?”
救已经是难得。
“是对生灵的诚心。”
这话于是像落雨,穿过伞面,掉在她的眉间,李令应笑了,“应对万物敬畏,是这个道理吗?”
知融点头,将初霁上的雨甩出去,合上去后,靠在柱子旁沥水,“李小姐,找我做什么?”
“你冒雨前来,想必是很着急的事情吧。”
“我昨日无意间掉入水中,却在水中看见了人脸。”李令应反客为主,将茶叶用茶匙舀起来,行云流水地泡茶。
她泡茶的姿势很端庄标致,手腕垂下像鹤,袖子偶尔摆开像翅,不说话,只有水冲入茶叶中的滚动声,茶香溢出来,就连盖子都盖不住。
李令应双手捧过茶盏,“请。”
知融看了她一会儿,接过那盏茶,放在了一边,却将手伸到了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中,握了握她的手,“你想做什么呢?”
我要查月河学院。
李令应慢慢地走回院子,不住摸了摸自己捧过滚烫茶盏的手,那里的灼痛早就被她手心的凉意抚平。
她其实什么也没有,她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李家女的身份,可李家女的身份又不是她会需要的。
但是,知融却还是接下了她的茶。
知融看着余温尚在的茶,知合从屏风后转出来,就这那茶壶里的茶,又斟了一盏,顺手将手中的蜜饯递过去。
“师兄出去,就是为买蜜饯?”知融喜滋滋地打开,里面的蜜饯糖霜裹满,橘红的果肉在雪白的糖霜中,像是美人甜滋滋的笑颜,“多好吃的东西,值得师兄冒着雨去?”
知合将茶推给她,“好不好吃?吃过就知道了。”
蜜饯配茶,比之糕点配茶,要来更合知融的心,茶水最好涩一点清一点,这样一喝进去,蜜饯回过来的酸甜就会丝丝缕缕的撒开。
这是知融的小癖好,小时候这样吃,一颗蜜饯一盏茶,长大了发现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吃。
所有人都不像我这样吃,我就要和她们一样吃吗?
那是知融第一次对异同的察觉,知合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无念无想,说难听点是心和大道悖逆,偏偏悖逆又悖逆的异曲同工。
大道无情,而他的无情是看不见旁人,眼里只有一个人,所以他才能说出。
你是知融,不论你怎样吃,都和旁人无关,你做的事情只是你做的事情,你的喜欢与否,才是最重要的。
误打误撞,养成知融对于人世中异同不诧异的性格。
知融嚼着蜜饯,将手伸过去,“师兄,比比手掌大小。”
两只手叠在一起,掌心贴在一起,她的要小些,偏偏抓他的时候也不见得力气小。
“我的要小些。”知融笑了一下,又托着她师兄的掌心比比划划,“破财。”
白玉京师徒三人确实破财,知合见她兴致勃勃,说:“宝宝以前,不是不信这个?”
哎呀。小时候不屑一顾,就当做从未学过。知融说,“长大了,就觉得事在人为,无论天命如何,算的再绝,都还有绝处逢生呢。”
“算出什么了吗?”知合问。
“华盖入命。”知融掐着指头算他的生辰八字,“差不离。”
师兄确实聪明好学,也有傲气。还是蛮准的。
华盖入命,其实并不算是好命格,此类人心高气傲,却容易孤注终生。
知合其实也不信这个,听到后笑了笑,“那在你眼里,什么是好命格?”
知融嘴里说着不是我觉得好就是好,却还是说,“我觉得师兄的好。因为我最喜欢师兄。”
知合将小案移开,膝行几步到了她的近前,一手勾住她的脖子,一手拿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笑得杏子眼荡着碧波,“师兄也最喜欢宝宝。”
知融哼哧哼哧地笑,用手把这他的腰捏了几下,又圈着量,恋恋不舍地摸来摸去。
“胖了吗?”知合被摸地腰又软又痒,见她实在喜欢,没忍住问,“你总是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