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贴脸
脸贴脸
三更天,菡萏合苞睡莲叶,凤尾游鱼藏匿之下,仿若娇羞的女郎借着一缕月光,怯生生擡头望向岸上,时不时摆动纱似的鱼尾。
水面波光粼粼,银光碎碎,也揉碎了那月亮,只剩下数不清的人间俗物。
“是这儿吗?”知融问,将怀里的途岫摸了几个来回。
途岫蹬了蹬腿,跳出了怀中,落地变作一个貌美郎君,将两边兔子垂耳的发拢起来,俯下身子去闻那合苞的荷花。
“是,晚上较之于白天,气味要来的浓郁。”
“什么样的气味?”在妖族的鼻中,气味分为好与不好,不是好闻与不好闻,她们的眼里,香的气味不一定好,不香的也不一定差,往往只是区分好坏。
“分不清。”途岫疑惑地蹙了蹙眉,站起来,“好坏都有点,也不只是妖的,还有旁的。”
旁的?这偌大的月河书院的秘密倒是与这些旁的脱不开关系,只是各界泾渭分明,更何况是皇族所涉猎的地方,鲜少会出现这样复杂的事情。
若真是掺杂了其余的各界,这将不再是她们的事情了。
知融问:“你避水术如何?”
途岫虽然长在西南潮湿的大山,但确实是只旱兔子,而且他身上的毛毛沾了水就不好看了,他摇摇头,“不会。”
知融行云流水地画了一张记事符箓,放到途岫手中。
“那这样,你去请师兄和沈熙过来,再请我师尊去天上宫阙,让海红变作我的模样守在院子中,再请凤穿堂按照我给你的符箓写两份信,你再小心将信送到姜氏皇族和李家院子中,最好是人多吵闹的地方,小心行事,别被发现。”
“那你呢?”途岫身为妖族,心思总是要敏感纤弱,他估摸着这个事情处理不好,将会涉及到很多方面。
“我先行去探。”知融翻过栏杆,踩在一朵莲叶上,她转头平静地看着途岫,“阿岫。”
途岫被她这一声叫的镇定下来,也望着她,她说:“不要惊慌,此事可能关乎重大,还需镇定再镇定。”
途岫点点头,变作兔子的模样,就奔向院子那方。
知融化为月色,无声地融入了湖中,就连鱼儿也不曾惊动,她往深处游去,再游的里面些,就失去了光亮,变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知融捏避水诀,又将初霁做光,幽微的光猛然一亮,照亮了面前的一张惨白的脸,若不是迅速用了初霁,估计知融会和这张脸面贴面地撞上去。
她闭了闭眼,提着初霁仔仔细细地将这张脸照了一遍,这张脸及其艳丽,非是人间的艳丽,而是在妖界中最常见也最容易分辨出来的艳丽,知融擡起手捏着这张脸颊侧了侧。
这脸的眼尾处居然生出了白毛,一撚,与狐貍毛手感分毫不差。
将初霁往后一照,这张脸的后面是数不清的艳丽脸颊,静静地,鬼魅地漂浮,像是无根的浮萍,仅仅依靠一根东西拽着她们。
湖水微微一流动,她们就跟着那方向晃动,海藻似的,在湖里面随波逐流。
那些脸颊上来回流动着青色的光,知融压下一口气,往后面游了游,像是拨开海草一般拨开了这些脸颊,那些脸颊被拨开后,又会随着水流靠过来,知融闭了闭眼,虽然说不怕,但是这么一群东西围着自己,也不好受。
最稀奇的是,这些脸颊上除了有狐貍毛,有些甚至还有边缘泛着金色的鳞片。
再往后游,就是一群没有脸颊的东西,只有一个身体来来回回晃,知融看了看,发现她们有真的是人,还是女子,和不大的男孩子。
身高甚至于有些差距,矮小地靠在略高大的怀里,乍一看,有些温馨,好一幅诡谲的母子怜爱。
再后面更诡异,后面飘荡着的是魔族,魔族看起来什么都没少,等到将手触上去,发现她们的筋已经被抽出来,高大的躯体曲起来像是晒干的虾米。
知融回头看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光的缘故,居然在这群死状各异的尸体中看不到边际,而仅仅只是一水之隔,水面的菡萏艳红,荷叶鲜绿。
难怪那菡萏开得这样艳呢?
知融退出这群尸体中,顺着她们的尸体往下,摸到了一根很坚韧的线,那线摸起来滑腻,似有生命般蠕动,拖着她们的尸体往后靠。
这不是线,是魔族的……
筋!
知融杀过人,杀过很多生灵,但是往往都是一剑了事,抽筋剥皮是对于她人身体的亵渎,更遑论无头无身,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为什么这富丽堂皇,书声琅琅的深处却是这样地狱的残像?
水成了面风月宝鉴,上边人的欢声笑语,菡萏正艳,一转,成了艳皮青骨,无根浮萍。
知融正提着那魔族的筋看,这筋活生生抽出来的,抽出来的时候,尚未意识到已经离开温热的躯体,现在仍然没有意识到,所以还能看见筋上鲜红的生机。
知合和沈熙也随着知融留下的指引找到了这个地方,沈熙愣了一会儿,憋出了一句:“我……天哪!”
知融看过来,说:“途岫已经告诉你们了。”
“嗯。不要担心,师尊已经去了天上宫阙。”知合皱着眉,撇过脸,“都有些什么?”
“有妖族,人族,还有魔族。”知融将手里的筋拿起来,沈熙面容皱做一团,“这是什么?”
魔族的筋。
沈熙下意识伸手幻痛似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一阵恶心加寒冷,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
“妖族没了身体,人族没了头,而魔族没了筋。”知融说,“简直人神共愤。”
“我们再往下探。”知融说。
首先意识到不对的是啃了一口花苞的途岫,只是当时太快阻止,他未能反应过来,后来在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寻找通玉碎片的时候,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又啃了一口,发现这花的味道属实奇怪。
按常理来说,一朵花的味道顶多是苦,而这里的花吃进去却尝出及其溢出汁水的甜来,像是一口就咬上了别人的脖子。
途岫不敢下水,凤穿堂下水一看,远远看见了尸体,只是他当时也被惊着了。
这种事情确实要惊的。沈熙沉思了一下,“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书院,来来往往的人无数,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