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明算账
好朋友,明算账
天蒙蒙亮,终归于平静。
知融手指尖捏着火,凑近了裴长央,仔细看了一下断口的位置,“看起来,就是被一刀斩下的。”
断口整齐,是很锋利的刀,她说:“你说,雍凉北有提首讨赏的习俗。”
知合端详了一下,说:“这刀口确实是雍凉北部落特有的,可是,依照你所说,当时战场无人生还。”
赵檗听到这话,忍不住坐下沉思,那天夜里,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刚刚结束,大概就是手摸上血的时候,那血还是温的,没有完全失去温度。
更何况,对于裴将军,他一向做不出慢半步的行为。
海红正拍干净自己身上的沙子,想到自己若是在乎一个人,看见她的身体无法完整归乡,也不会做这样的谎话。
可是这头,又确实是被雍凉北部落的刀斩下的。
“裴将军的军营中,除了你,再没有不是将士的人了吗?”
女将军的军营自然不存在腌臜的事,“有没有诵经的人?”
按常理来说,谁家有个白事必然会请人诵经,别说恭州这样的地方,就连偏远的地方也各有各的白事习俗。
从往生佛像壁画不难看出,雍凉少不得佛修,佛修诵经对于修炼也是一大好处,算是善因,不去没什么,去了更好。
知融侧过头去看他,“你再好好想想。”
赵檗捏着手里的袖子,恨不得把袖子攥烂了,凤穿堂见他实在纠结,也蹲下身拍拍他的肩膀,“实在想不出来,就缓缓。”
裴长央旁边……
那抹白黄色的棉麻衣角,不远不近,出于难以启齿,或者是雄性的一种天然敌对,他刻意忽视了他。
那人擡起头,头上的斗篷被风吹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过分的脸颊,眉宇间的慈悲涓涓地从眼皮流到眼里,他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裴长央。
有的。
赵檗用手在地上很用力地写,有的,如是。
那个站在裴长央身边的总是披着白黄色棉麻衣裳的佛修,如是。
这名字很熟悉,知合忽然想到在他年少的时候,还没有知融的时候,游鹿居士常常带着一个人在白玉京吃茶,吃的是清明前的茶,看的是檐角的落雨。
待不久,他什么也没带,戴上自己的蓑笠就踩着被雨打湿的石头路,闲散的离开。
“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如是吃了一盏茶,笑着说这茶很清亮,入口透彻,一回苦,二回甘。
游路居士才从檐角的雨中抽回神,眼睛瞥到那盏青亮的茶,被烫到似地又转回头,“你也喜欢?想来,她也不爱吃那种不好的茶。”
那眼神明晃晃的就是,还劝我放下,你不也喜欢那盏她爱的茶?
如是觉得好笑,“歪理。我好心劝你。”
游鹿居士摆摆手,要他不要说话,等他自己悟透彻了,谁知道没把自己悟透彻了,反而悟生气了,桌子一拍,那点凡间纨绔流气就七七八八地出来。
“我还真就不懂了?她那样工于心计的人,怎么会喜欢小白花?”
如是扶稳摇晃的桌子,淡淡地说:“各有所爱。爱其者,爱之如宝;不爱者,千般不是。”
再过几年,游鹿居士接来知融,也是清明茶,檐下雨。
游鹿居士早就没了那点非要强求的少年气性,反倒伸出手逗弄孩子,如是看着倒也稀奇,“这是她的孩子?”
他冷冷一笑,“什么她的,到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孩子。”
好嘛,还是那个人。如是摇摇头,也伸出手去拨开一点襁褓看,那孩子眉目可怜可爱,倒真是继承了好样貌,他说:“要我为她起个名?”
游鹿居士一下子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别,我家宝宝可不去吃斋念佛。”
如是喝完了茶,笑着摆摆手,又走了。
游鹿居士是世家子,在人间的时候就活的有仪式,等知融会爬了,他就想着要给她办抓周宴。
待到抓周,如是也来了,觅长生的长辈围在一块,倒也不是说自家没有弟子,只是说弟子上山的时候,也就过了抓周的时候,该懂的道理也都略懂,再小的也是几岁的时候带上山的。
一岁孩子,不得是去人家门口蹲着抢。
零零总总地摆了一堆,如是放的应该是两颗莲子,知融四处乱爬,最后将东西胡乱抱在怀里,人小志不小地表示她都要。
逗得大家笑了半天,游鹿居士把她抱在怀里,说,真有他当年的风范。
再后来,约莫是两年前,如是捧着一个匣子来到了白玉京,那时候游鹿居士站在廊上,他站在院中,游鹿居士面上的表情和清明的雨也差不多。
他在憋着气,似乎只要轻轻一戳,他就要惊雷暴雨地痛痛快快地来一场雨,他说:“我当初就说了,你如何都不肯听!”
如是抱着那匣子,乌发冰冷地贴在他的脸颊,只说:“只这一回,再不上山。”
游鹿居士冷冷笑,“你当初好意思劝我?是你,我才肯放行。旁人再如何,我也不管分毫。可是你现在居然说,再不上山,真不愧是修大乘佛法的,嘴巴就是厉害。”
“师尊说的那个人就是如是。”知合说。
知融才有了印象,他们争吵的时候,知融去欢喜谷找师姐她们玩去了,等爬到了半山腰才看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她往山上走,他往山下走,就在错肩的时候,知融叫住了他,将伞递给他。
那人身上白黄色的棉麻衣裳看起来很重,怔愣地看她,知融那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雨既然已经下了,再如何也要保重自身。”
她自己捏着诀,跑回了山上,被廊上的游鹿居士看到了,给拎到房里,唠叨:“晴带雨伞,总是也不听,看!这给淋的,好好一姑娘,给淋成了落汤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