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找内鬼
清军从大理府出发的消息很快传倒了李定国这边,由于白文选的大败,从大理府到永昌府已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稍阻其锋。李定国当即决定移营,从怒江边往西二十里,移入磨盘山中,开始全方面准备这场大战。
这两日付乐没闲着,去了李驱虏所在的小旗,正常来讲一个旗大概三十到五十人左右,由于他是李定国的亲卫,所领步众有百人之多。当着这些人的面,李驱虏宣布了晋王的口谕,让部众都知晓这件事情。当时看台下的反应,也是颇多惊讶,他们向来护卫在晋王身侧左右,没想到还要去归他人统属。不过付乐和梁然仔细判断了一下这些汉子,本身能够入选亲卫的都是壮士,这些人更是身经百战。
现在付乐最怕的就是卢桂生在军中还有奸细,这几日他通过观察,发现除了营中文官,基本上没有再去拜见他的武将。之前算起来很特别的就只有这个李驱虏,若是两者真的联合起来叛变,那确实会打李定国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李驱虏部刚好他可以管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触碰到的力量,一定要想尽办法掌握在手中。
其中一个李驱虏麾下的小旗官给了付乐很深的印象,此人满脸横肉,身体粗壮,见付乐时或正操练,这冷的天光着膀子,满身刀疤,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付乐有心,趁着李驱虏有事,单独让梁然把这个汉子喊到了一旁了解一番。
“不知壮士姓甚名谁,学生初次统领部众,以后还望指教一二。”付乐先是对着他行了一个礼,方才提问。
这汉子本身对于付乐这等书生来管他们是觉得无语的,不过既然是晋王的命令,这书生姿态也摆的很低,名义上还是他们的官长,他虽然轻蔑,但不太好过分。他僵硬的侧着身子抱了下拳,回道:“付先生不必如此,既是殿下所命,卑职等无有不从。卑职姓赵,贱名武勇,汉中府人士,营里面兄弟抬举,都喊我一声赵五哥。”
这句话倒是不卑不亢,还把自己营中地位表露了出来。付乐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笑道:“我虽然统领部众,但年纪尚小,既如此,以后我同他们一样,唤你一声赵五哥。”赵武勇听得忙蹲下道不敢,不说大明文贵武贱,就说付乐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敢让付乐这样叫,刚才不过是他性子直,随口这么一说就说出来了。
付乐连忙把他扶起来,还是一贯那种和善的口气,说:“赵五哥不必如此,虽说殿下命我统领你们,那只是职务上的事,私下您还是我的长辈。再说我一个书生,这行伍细微之事不甚了解,还要多多请教。”
付乐的这个语气和心态是这个时代的人学不来,也不太明白的一种。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脑袋里面本来就没有那些上下尊卑,没有那种地位天然的歧视和高贵,他的口气就是一贯平等,对于长辈他像现代人一样尊敬。
赵五哥听的有些感动,他自问在这个时代哪里会有一个文人,甚至是有功名的人能看的起他们这些大头兵(李定国给了付乐一个功名)。以往平常他们在路上见到文官驾过,便是跪下行礼,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想想以前起义的时候如此,转投到南明朝廷下亦是如此。
“这些行伍事本来就是细枝末节,先生读圣贤书,懂大道理的,卑职哪里谈的上指教二字。先生但有驱使,杀敌效命,卑职不说二话。”
付乐看的出来这汉子颇是忠诚,他问道:“张五哥,你说下现在共统领多少人马?”
“卑职一小旗稍微多点,有十五人。”
“不知战斗力如何?他们都肯听命于你,效死乎?”
这句话让张五哥思考了一下,答道:“这十五人大部分跟随晋王,跟随我已经十来年了,战场杀敌不说以一挡百,以一当十应该是没问题的。若是诛杀鞑虏,不用卑职下令,他们自会奋力死战,马革裹尸。”
付乐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人和他的手下都是老革命了,应该是能靠得住的。他记得哪怕磨盘山失败,他们一行人被赶到云南和缅甸的山里面了,这些老革命都几乎全跟着李定国,没有反叛,直到李定国病逝,才跟着他儿子一起投降。如果当时在缅甸,暹罗,越南能取得一两个根据地,李定国这些没有病死,后续还未可知。
到底怎么样才能收服这个人呢?付乐想了半天,终于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点子。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喝道:“晋王口谕,张武勇听旨。”
本来这些人看着付乐在这里左右踱步,不知道他在想啥。哪知话一出口,吓了梁然和张五哥一大跳,他们忙跪下:“谨遵教谕。”
“孤命付乐探查营中奸细一事,特许其在营中挑选得力壮士相助,望其勿忘我辈义军初衷,杀鞑报国,一片丹心。”付乐讲完后看着跪着的两人。
张五哥还愣在原地,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叩首道:“遵令旨。”
付乐过去把他扶起来,庄重的再次说道:“殿下让我选择壮士秘密相助,而我相信张五哥。十几年前你们杀贪官除劣绅,为民请命,十几年后我相信你们仍然是不忘初心,不会看着鞑子的细作将我汉家的大好山河,毁于一旦。还请张五哥莫要推辞,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张五哥被这连续的冲击搞的有点愣,听得付乐说完,感动的满脸涨红。当即再次跪下道:“先生放心,卑职和卑职的将士们,定然不负殿下,不负先生。”
“好好好,真乃我汉家脊梁,英豪是也。”付乐有点不习惯别人跟他下跪,连忙又扶他起来:“如今局面我相信张五哥也是清楚,其实能坚持到现在还跟鞑子作战,已然超过了全中国百分之九十的人了。现下朝廷和晋王都艰难,有些人失去了希望,想图个活命,本可以理解。但是万一这种人要出卖大军,断绝我汉人的最后机会,那可就无法饶恕了。”
“这些狗日的,没想到我营中竟然还有鞑子细作,投降过去给鞑子当狗,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算了。”张五哥愤怒的说道,“还想要出卖将士,若是让我抓住,定然将这厮千刀万剐解恨。”
“嘘。”付乐听得有些动静,再次嘱咐道:“张五哥切记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现今大战在即,我们必须尽快抓住细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间你可派一名你的心腹来我帐中作进一步商议......”
付乐没有说完,给梁然和张五哥施了一个眼神,张五哥还算机警,从旁边的帐后绕过,付乐两人自从正面往回走,好似三人从未见过面一样。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瞧见李驱虏刚好回来了,两人稍微寒暄了两下,付乐就率先别过,李驱虏也不想紧着跟付乐打交道,便没有挽留。
李驱虏回到帐中稍坐,心下仍有不安,把心腹喊过来问了问:“我走了这阵子,付先生有干了什么吗?”
心腹想了想回道:“那书生别的没有,就随便找了几个小旗总分别聊了聊。”
李驱虏瞟了他一眼,咳嗽了两声,又说:“如今付先生受殿下所托,执掌我军,尔等切切注意。”
那心腹一下子也回过神来:“遵命。”
古代上下尊卑阶级严重,况且让付乐当头,相当于是以文驭武,若是在崇祯年间以前,凭这个小兵说的这几句话,付乐把他推出去斩了也没有什么不可。现下虽然不同以往,李驱虏还是要提醒身边的人注意,毕竟殿下如此重视此人,到时候他的心腹跑去乱说,这笔账算在他头上可没处喊冤枉。
“他见了哪几个小旗总?”
“李四哥,张五爷,还有张三哥,老撇子他都见了聊了聊。”
李驱虏心里暗笑道,这是想拉拢他的手下吗?他宣布付乐当家以后,下面的表情他可是一清二楚,这个没资历的空降部队,想跳过他来指挥,不想想自己耕耘了部众多少年?今日付乐跑来这里视察,他让心腹尽量盯着,自己得空又去见了卢桂生一面。现在大营从江边西移道了山上,加之这几天的准备工作,怎么打这一仗他已然知晓。埋伏战嘛,晋王的拿手好戏。今日卢桂生给他说了许多他不知道的清军情况,十来万大军还有八旗精锐,三个王爷一起压阵。若是以前大西军最强的时候,他自问不会觉得李定国打不过,现在嘛.....
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等清军靠近的时候再去投降比较安稳,现在若是跑极容易被追上,就算投靠到清军了,两人没有个什么投名状,过去也就跟现在的官职一样,说不定还更小,甚至只是免死也有可能。
一想到要拿同袍的命去唤自己的前程,他心里说是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是卢桂生却说:“李爷,你自问出卖同袍于心不忍,抗清大业毁于一旦不甘心,但是你想想他李定国呢?昔日秦王进入贵滇,经营的多么的好,放眼天下有几人有这个水准,可惜他李定国偏偏不愿屈居人下,非要跟秦王斗,导致湖南四川战场迟迟未有进展。他们是大西军,秦王也是老王指定的继承人,就算是当曹操或是登基称尊又有什么不可,只要能救得了这汉人天下,可惜他偏偏要斗。斗垮了秦王,跑去了清军,云贵虚实尽漏,他李定国又在干什么?不是第一时间去安抚将士,布置防务,而是怕去贵州安抚将士的蜀王坐大,强行要求他回朝,搞的蜀王郁郁而终。又把将士分为晋军和秦军,搞的上下离心离德,清军打来迟迟不部署防务,导致贵州一战而丢。他除了在秦王的支持下在广西打了两场胜仗,别的有什么建树吗?昔日秦王,蜀王主政的时候,朝廷保有云贵,外拓川湘粤。他主政的时候现在有什么?永昌府?所以李爷,我同你讲,不是我们负了朝廷负了晋王,负了这些战士和同袍,而是他李定国负了天下。他执意在此打一仗,岂不是同样给清军送首级?还不如我们拿点情报去告诉清军,我们也不需要倒戈一击,到时候自然留有富贵。你看我说的是也不是?”
不得不说,这些言语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原就是孙可望部众,孙可望的能力他自然是知道的,安定西南这些政治经济举措完全是靠孙可望,刘文秀稍有谋略,李定国稍有武勇,本身三人配合是极好的,他原本也以为他们同刘关张一样,没想到关羽和张飞突然联合起来打刘备,刘备跑去投降了曹营,真真是魔幻至极。今日卢桂生彻底说服了他,带着整个部队去投降是不可能的,这里面都是亲卫,跟着李定国南征北战多年,别说投降,稍微暴露可能都能让他被千刀万剐,到时候带二三十个心腹,保护着卢桂生逃离过去,他便说了算他大功一件。
思定到此,他让这个心腹卫士把他最忠心的那几个人喊来,先投个气,过两天再赶鸭子上架,万一没有心理准备,临阵出了问题,到时候投清不能,又被明军发现,那才叫绝望。
——
夜间付乐还没有休息,虽说大战在即,夜间营内肯定是不能随意走动的,但是付乐身份特殊,李定国又许以特权,若是张五爷那边派人来,其他人是断断不敢阻拦的。
今日在和张五爷聊天时,他急中生智假冒李定国的口谕,当然这时他们都不知道,包括梁然。他曾经看书知道在古代冒充圣旨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李定国现在是亲王假黄钺,可以说地位和监国也差不多了,他的口谕基本上和圣旨一般无二。付乐暂时还不怕被拆穿,一个是这个事情就他们三个人知道,二个是事态紧急,若是事后发现,只要仗打赢了,他再去请罪,想来李定国是不会计较的。
这夜间无照明,也没有手机玩,也不敢大声喧哗,两人正等的不耐烦,外面终于来了声响:“小人是张五爷派来的,敢问付先生休息了吗?”
付乐一下子正坐起来,梁然出去和他接答一二,掀开帐子借着月光,看得是一个脸庞颇为年轻的壮士。他见得付乐马上跪下行礼,旁边的梁然一把拉住他:“夜深人静,不必如此,恐惊动他人。”
“正是,梁大哥知我肺腑,小哥且坐。”付乐等着梁然带他坐好,问道:“小哥你同张五爷,是何关系?”
小年轻人感觉有点拘束,来之前张五爷给他说付乐是殿下亲自下令认可的部众统领,以往见到这类上官他们就是跪着也得低头回话,哪有坐着的道理。他轻声说:“小人是张五爷的侄子,队里兄弟抬爱,叫我一声张小五。”
原来是亲人,这种事情还是要上阵父子兵才行,虽然是侄父子。付乐还是一贯的口气,说道:“既然是小五爷,相比张五爷已经把大概都告诉你了?”
“是的,叔父已经将殿下和先生的大计告知小人。”张小五还是那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问了一句:“小人斗胆,再过两日将要大战,先生若已知道,可见细作告知我叔父,以便及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