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常宁

燕王的车驾抵达北平燕王府时已经是五月天。

朱玓一回府，就到存心殿去处理堆积的公务，传唤北平的官吏前来议事。

徐玥方回到月华居归置箱笼。

月华居的茶水尚未烧热——

沈晓蘩就闻讯而来。

这是自爬床事件发生之后，她第一次面见主母，彼时徐玥心中忧挂着父帅的病情，无暇处理她的事。

沈晓蘩走到月华居后殿门外，捧着沉重的孕肚，艰难跪地，道：“沈氏晓蘩，求见王妃。”

苏怀瑾扭着身子气呼呼地往外走，正打算出言刻薄，把她撵出去，见着她的肚子，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咋的了？”徐玥见怀瑾不动，也走了出去，一瞥见沈晓蘩的肚子，也怔愣了一瞬，但她随即温和道：“进来说吧。”

沈氏恭敬地行了一个叩首礼。

徐玥道：“采蘋，扶一下。”

采蘋与采蘩交好多年，对于她身上的变故，采蘋到底是同情的，她上前搀扶了一把——

沈晓蘩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在她遭人唾弃时，采蘋不曾说过一句落井下石的话；在她貌似飞上枝头时，她亦不曾刻意恭维。

可能，采蘋是王府中第一个察觉她对王爷的真心。

徐玥转身走向她的宝座，端坐好，向右侧的软底圈椅抬了下手，道：“你怀着身子就不必跪了，看座。”

“采蘋，把他们三个带下去玩。”

沈晓蘩道：“王妃，求您看在我腹中胎儿是王爷的亲生骨血，是一条小小生灵，让医师为我安胎，直到胎儿平安坠地。”

徐玥和颜悦色道：“那是自然。姜蓠随我回金陵，现下已经回来了，一会儿让她给你切脉。”

“那夜的事，惹王爷盛怒，现在唯有等这个孩子落地，滴血认亲，方能证明奴婢没有扯谎。”沈晓蘩语气笃定地说出这句话，而后又心虚地朝左撇了撇头，小动作被上位者尽收眼底。

徐玥道：“怀胎期间，你只管吃好睡好，别的不要去想，孕妇若是心情不好，会影响胎儿健康发育。”

“我只对你说一句，你的位份是王爷亲口定的。”

沈晓蘩疑惑道：“王妃不怪我？”

徐玥道：“实不相瞒，怪过。但事有轻重缓急，你耿耿于怀的事，在我这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快没有耐心应付了。

沈晓蘩道：“王妃，侍妾怀胎临月时，可让母家的人入府照料，可否把妾身的母亲接来？”

苏怀瑾捏着帕子骂道：“你这贱人，休得寸进尺！”

根据时间演算，徐玥心中已经大致明了，沈氏此胎，大约是燕王那个生母不详的小女儿常宁郡主。

徐玥思忖片刻，道：“可以。怀瑾，拨两个婢女去晓风阁伺候，要稳重一点的。”

苏怀瑾道：“府中老成持重的丫头，唯有采字辈的了，梅香拜把子，服侍她恐不能心甘情愿。”

徐玥正色道：“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何时轮到自己挑拣差事了？除了采薇、采蘋这两个大丫头不能动，其他的你挑两个稳重的分过去就是，谁不情愿你报与我知，王府里不养刁奴。”

沈晓蘩谢恩告退。

苏怀瑾道：“王妃！你也太好脾气了！跟个软柿子似的！你对那小白眼狼崽子那么好做甚？”

徐玥的唇角沉了下来，摸了摸王妃宝座的扶手，道：“怀瑾啊，在其位谋其职，坐在这个位置上，燕王妃她需要贤惠大度。”

徐玥站了起来，道：“离了这个位置，我才是有自己悲喜的徐玥。”

苏怀瑾不平道：“做这劳什子燕王妃，竟还不如在家做姑娘时自在，平白无故受这闲杂的窝囊气！”

苏怀瑾是谢蓁心腹人，她看着徐玥出生长大，打心眼子里疼爱她。

徐玥双手搭在苏怀瑾肩头，捏捏肩，推着她前行，道：“好了怀瑾，去让各处的人准备准备，明日上午过来月华居前殿面禀王府内务，搁置了这些时日，账册整理起来且得费些功夫，让我瞅瞅有没有懒怠的。”

“陪我去厨房备些小菜，等会儿给王爷送去，他今日定是要忙到昏天黑地。”

苏怀瑾道：“哼！还给他饭吃！给个搓衣板跪着差不多！”

正午，徐玥去了存心殿，身后跟着两名小婢女，一人提着食盒，一人打着一柄清凉伞。

她一个人提着食盒缓步入殿，朱玓正埋头看北平的军费单子，一手握着小楷笔抄录着什么——

“来啦。”朱玓头也未抬，凭着默契就知道来人是谁，只有一人可不经通报进他的书房。

徐玥放下食盒，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捏着甜白釉压手杯，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径山茶，放到他面前去。

朱玓伸手去拿，端起来尝尝，这是多年来红袖添香的默契，她是来督促自己用膳了。

用过膳后，徐玥说：“王爷，我来同你道喜。”

“喜从何来？”

“王爷要有闺女了。”

朱玓的眼睛睁得老大，这么快！

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