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隐瞒

洪武三十五年十一月十三日，朱玓将皇后金宝的金龟纽升格为盘龙纽，亲撰诏书，并命礼部官员于承天门外诵读，以最高礼节册封徐玥为皇后。

当她身穿皇后翟服，头戴九龙十二凤冠，款款走向奉天殿，对他盈盈四拜，恍然梦回二十六年前初嫁时。

朱玓伸出双手，弯腰扶起徐玥。

自从建文皇帝登基，风云变幻，他们夫妇二人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殚心竭虑，聚少离多，岁月也在这四年里留下雕刻的痕迹。

终于，尘埃落定，终于，又可以与她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了，朱玓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欣喜的笑容。

封后大典之后，徐玥由女官搀扶着回到坤宁宫，她感觉到气短乏力，命人传唤太医。

姜院使道：“娘娘，您此伤是外力所致，心脉受损严重，您又长期以内力强压表征，只恐……有碍天命，恕臣无能……”

徐玥打断了姜院使的自责之语，直接问道：“还能活多久？”

“仔细将养，不过……”姜院使痛心疾首，踟蹰片刻，无奈地张开手掌明示。

徐玥淡淡道：“我知道了，此事不必告知皇上。”

姜院使道：“微臣不敢欺君。”

“你说了也于事无补，只会令他忧心忧虑，徒增烦恼，还会责你无能。”

语罢，徐玥闭上眼睛，挥手示意姜院使退下，心中十分酸楚，她终究躲不过宿命，阎王要你三更死，绝无留人到五更。

坤宁宫，深夜。

朱玓缓步走到东暖阁，门口的女官屈膝行礼，他扬了扬手，小声问：“皇后睡下了吗？”

女官摇了摇头。

朱玓轻轻推门进入东暖阁，转身将门关上，正欲插上门闩——

被人从身后抱住，她将头挨着他宽阔的背，吸气，轻唤一声：“四郎。”

朱玓转身回抱，摸摸她的头，哄道：“玥儿，你怎的还不睡？”

“我等你。”

二人亲昵耳语几句，挽着手臂走到碧纱橱内间。

徐玥娴熟地帮朱玓宽衣，翼善冠、沉甸甸的玉带、明黄色的圆领衮服，一件件妥帖地放好。

朱玓的眼神随她移动，朝堂之上面对再多压力，再繁杂伤神的事，一见到她，顿觉心旷神怡。

坤宁宫修缮了数月，徐玥负伤回来之后，也休养了数月，封后大典才会延到今日。

放下纱帐，进了被窝，朱玓将人拢在怀中，问道：“有心事？”

徐玥道：“我心疼你，你别累着自个儿了，能让人分担的事情，就让人分担，朝廷养着那些个公卿，不是让他们尸位素餐的。”

朱玓轻笑，道：“我何时肯让他们偷懒了？”

“今日，你对我行四拜礼，一如当年，你我新婚之时，恍然如梦。下朝之后，本想带你回到王府重温旧梦的，我批折子，与内阁大臣议事，更深误了时辰。”

“旧梦？”

“嗯，四载离乱，奔波劳役，登基之后又是忙不完的公务，许久许久不曾同我的玥儿……”

最后两个字朱玓是贴着她耳垂说的，格外撩人心弦。

徐玥一时羞赧，调皮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一言激得他蒙上被子，徐玥一手搭在他后颈，一手圈在他背上，任由他将自己翻过来折过去。

尽欢娱。

他的册后诏书里，写着“母仪天下，表正六宫”，可他的所谓六宫，实则只有她一人而已。

枕边人闭上眼，酣沉入睡，在暗夜中，徐玥侧头欣赏他的侧颜，由山根起挺拔的鼻梁，是数十年看不倦的弧线……

呵，我这俊俏郎君。

朱玓翻过身，拽起被子盖住她的肩膀，顺势一把将人团入怀中，顺着脊背安抚，喃喃：“嗯…盖被子。”

自从登基，他每日的睡眠时间比当王爷时更少了。

徐玥窝在他的怀里，嗅着一缕沉香气息，闭上眼睛，在心中轻轻道：“四郎，好梦。”

半夜里，徐玥爬了起来，蹑手蹑脚下榻，快速走到外间，才开始捂着嘴咳嗽……

咳着咳着，感受到身子被温暖的斗篷围起，一只有力的手掌替她顺着后心，接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到面前。

徐玥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手帕捂着嘴，咳得眼角带泪，待缓些时，她转身低头挨着他的肩膀，心想，这便是有所依靠。

朱玓将水杯就到她唇边，另一只手的指腹抹了抹她的眼角，温声道：“人都已经这么不舒服了，还怕吵醒我？”

他朝外沉声吩咐：“来人！传太医。”

徐玥咽下水，摇了摇头，调匀呼吸，道：“不碍事，等天明吧。”

朱玓探询地直视着她的眼。

脚下青黛色的御窑金砖冰凉，徐玥垂下眼，交替踩了踩受冻的脚，朱玓低头去看，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边往里间走边道：“连棉鞋也不知道穿一双，就知道胡闹惹我心疼，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将徐玥放回床榻上，盖好被子，很自然地将她冰凉的双脚握在手里，而后夹在自己腿间捂暖些，片刻，他转头看了一眼滴壶的刻度，叹息一声，道：“该上朝了。”

“那我帮你更衣。”徐玥欲坐起身，朱玓摁住了她的肩膀，道：“你老实躺着，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