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保大
燕王府,月华居后殿。
徐玥正站在黄花梨簇云纹灵芝搭脑六足面盆架前洗脸,铜盆里盛着温水,她拿着软巾在水中揉,身体稍稍前倾,腰上就像绑了一个大西瓜,坠得腰疼,她微微颦眉——
朱玓立即走到身后,双手帮她托着肚子,“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徐玥轻轻点头,洗完了脸,她直起腰,头向后仰,面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如同婴儿撒娇一般,“我感觉快了。”
“你能不能…帮我洗头?我怕孩子突然出来,生完坐月子有好些天不能洗。也不是我不能让婢女洗,就是…我更喜欢你的手法。”
“自然。”
“采蘩!现在,立即,马上,准备给王妃洗头用的姜水!”
朱玓扶着徐玥躺在垫了软垫的春凳上,垫上一个藤编的颈枕,盖上一条保暖的毯子。
搬一只矮的面盆架,放上铜盆,再坐在矮凳子上,等待烧好的水。
他拆开徐玥的发髻,双手涂了一点精油,开始为她揉按额头,“玥儿,你同我提要求,还需要问能不能吗?”
朱玓心疼她的小心翼翼。
出嫁前,她是当之无愧的“大明第一贵女”,出嫁后,她是他心尖上的燕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如此小心翼翼的。
徐玥莞尔一笑,道:“习惯了。我自小就知道,礼多人不怪。”
将门之女,又从小被送到深山老林里拜师习武,“独立坚强”四字,已经烙在她的血液里。
在规矩林立的径山师门,她学会了自己解决问题,学会了寻求帮助之前先询问对方的想法,不强求他人。
朱玓道:“内外有别,礼,那是对外人的仪式;咱俩是什么关系?是睡一个被窝,生儿育女的关系,是至亲夫妻,不需要那些客套规矩。”
“大婚之时,教引嬷嬷说过,亲王妃侍奉丈夫,理应先尽君臣之仪,后行夫妇之道,不可恃宠而骄。四郎体贴玥儿,免去许多君臣之仪,玥儿却不敢太放肆。”
朱玓道:“是哪个教引嬷嬷说的混账话?竟敢离间本王与王妃的关系!”
“别……”徐玥话音未落——
采蘩提着一个铜水壶走了出来,道:“王爷,水烧好了。”
“嗯,倒。”朱玓让开一条腿的位置,让采蘩将水倒入铜盆,他特意嘱咐道:“放低些,别让水珠溅着王妃。”
采蘩弯下腰,将壶口贴着铜盆的壁缓慢地往下倒水,此时身子阻隔在王爷与王妃中间,婢女身上的莲蕊衣香飘入朱玓鼻端,使得他想嗅的姜香都嗅不真切了。
若是他观察得再仔细些,可以看见采蘩的耳垂上悬着一对鲜艳的绒花耳环。
那一壶水她倒得极慢。
那人离府数月,她盼那一声“采蘩”,亦盼了数月,窃以为自己对王爷的思念之情丝毫不亚于王妃。
朱玓对采蘩道:“好了,去烧水,余下的本王自己来。”
“你那香囊里含有零陵香,于孕中女子不利,近身伺候王妃时别戴了。”
“奴婢…遵命。王妃曾说此香是,云飞凤台管,风动令君香。奴婢不知会有害处,这就摘了。”
采蘩一怔,取下挂在衣扣上的香囊,捏在掌心,她的确不知此香囊还有这等子坏处。
她是农户出身,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知,何况香囊是王妃赠予她们的,并非她有意。
素日她也不是每日都挂着的,今日精心装扮,确实是因为王爷回来了。
采蘩心中委屈,虽然她暗恋王爷,但是她从未想过要谋害王妃,取而代之。
徐玥听出采蘩语气里的自责与恐惧,她解围道:“采蘩,不必自责。那香包是我做的,里头有零陵香我也知道,用量半两,不足为患。”
朱玓道:“小心为上。”
采蘩走入火房。
朱玓拿起柚子壳做的水瓢,舀了一瓢温水兑入滚烫的姜水里,用手试了试水温,开始浇湿徐玥的头发,问道:“水温适宜吗?会不会太烫了?”
徐玥惬意道:“适宜,舒坦。”
“不过你何时懂这些的?”
朱玓道:“哼!你怀着炽儿时,我就已经翻遍了凤阳书局中有关妇人生产的医书典籍,抄写下条条禁忌。”
“我也是第一次当丈夫,第一次当爹,若不是用心学过,怎知如何照顾你?”
“人家掏心掏肺对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却对人家相敬如宾。”
徐玥叫了一声:“啊…”
“怎的了?”
“没事,你儿子踢了我一脚。”徐玥捂着肚皮道,“儿啊,你就老实点,对为娘好一点,出来娘亲疼你……”
朱玓道:“哼,出来挨打!”
“我平躺着他不舒服,我得侧躺着。”徐玥恍然大悟道,朱玓站起来帮她翻身,依旧盖好毯子。
朱玓用中药揉在她头发中,搓出泡沫来,顺着经络抓着头皮,再用梳齿木梳将头发从头梳到尾,很细心地为她洗头,最后用温水揉洗她的耳朵——
俩人絮絮叨叨互相倾诉着这数月分别后发生的事。
燕王回府当日的子夜,徐玥腹中的孩子便闹腾着要出来,正踏实地睡着觉呢,一阵阵剧烈的宫缩袭来——
连日赶路的男人此刻却在她身侧睡得正酣,徐玥皱了皱眉,拍醒枕边人,“要生了,传姜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