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 百年浮世 - 罗锡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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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十六卷

李文涛是李丛周的第六个儿子,是死太太的第二个儿子,她生的第一个儿子是李豪杰,兄弟俩自小禀性迥异,一个好动,聪明,心眼小,模样极像李丛周,深得李丛周喜爱,另一个,即李文涛生性腼腆,不好言辞,年少时候一俟家中来了客人,都不敢出来见人,吃饭时也不敢上桌子,往往是在四太太的呵斥或李豪杰强行拉拽着,才红着脸上得桌子,即使上得桌子,也是只顾扒拉着碗里的饭,很少夹菜吃。李丛周对四太太说:“完了,文涛这小子太柔弱,恐怕长大后也没有多少出息的,手头宽余的时候,多给他准备着吧,免得他老了来没人照顾,活活饿死。”四太太听罢,极为伤心,却也不大服气,便一心在饮食和念书上,偏心于李文涛多一些,但除了长身体之外,其性格和念书都没长进。眼看渐渐长大了,就快成人了,再看到李大信三太太的孩子一个个聪明绝顶,深得李丛周赏识,四太太就更加着急了,一时想不出法子来,而看到二儿子那还是不醒事的样子,便也时常动手打他。

李文豪从小就不喜欢他这个亲弟弟,时常想法子欺负他,李丛周或四太太交待的事情,他都极力要李文涛去做,自己则躲在一边玩耍。李文涛老实,自然每次都上当,要是事情做不好,还要挨李豪杰的奚落辱骂。当然,那还是在娃娃时候,李豪杰能想办法占李文涛的便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文涛也慢慢看出了李豪杰的机心,便开始拒绝李豪杰的指使。这让李豪杰很不舒服,软的不行,便来硬的,这一招更不好使,因为当李豪杰长到二十岁时,李文涛已经时十七岁了,虽说兄弟俩相差了三岁,但后者的块头和力气都超过了前者,没当李豪杰伎俩不成,骂骂咧咧倒也罢了,一旦动起手来,不关是空手上前,还是抄着家伙上前来,李文涛都不落下风,最终都是李豪杰败腿。

那时,刘大成还没有死,荣州成都那边的学生刚刚才知道北京那边的大学生闹事,李丛周的商号出现了一些危机,而李丛举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向李丛手禀报他的收支和送来按照预先拟订的协议上的大洋,令李丛周气得几乎吐血。李大信一方面极力维持李家现有的局面,各个商铺上安插的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亲戚或朋友,另一方面,她着手准备一支新的马队,除了继续走茶马道之外,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在昆明分一支出去,取代李丛举,要是后者拒绝不从,可以报官,也可以将其秘密干掉。但事后证明,李大信此举是失败了的,李丛举为人的阴毒,远在李丛周之下,而且他在李大信的亲信到达昆明之前,就准备好了全部的帐册、最好的客栈和最好的饭馆,好生招待,不仅打消了来者的顾虑,还让他们带话给李丛周,大意是,该给大哥的,一个子儿都不少,但既然这么大的一个摊子要维护,要请那么多的帮工,也得花钱,还要打点官府,好要考虑各种不测现象发生,要是手中没有足够宽裕的大洋,要想在昆明立足,那肯定是做梦了。当李大信的亲信将话带回去李家大院的时候,李大信气得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李丛周示意下人下去,然后对李大信说:“老四的事,暂时先这样吧,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尽管我已经察觉到他可是一个天生干买卖的高手。你再气也没用,前段时间我生气的时候,你不也是这么说的么?既然原来那块肥肉看样子要全拿回来,是不可能的了,那就按照现在这支马队的规模和设想,不仅要去昆明,版纳,大理,瑞丽和缅甸,还得去丽江,藏南,那里的药材开始来钱的料。”

李大信只好同意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文涛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甭管请来多少个自诩或别人称赞的极好的郎中,吃了几个月的草药汤汁,也没有丝毫效果。李丛周虽然不大喜欢这个最小的儿子,却碍于四太太曾经亲眼见过他在天宝镇窑子里跟两个新来的妓女勾搭,四太太也保证不告诉李大信,李丛周也指大跺地地发誓自己只是头一次,以后再也不上这种脏地方来了等原因,只要闲下来了,都要去看看,问问情况,令四太太很是感动,常常对病得严重变形的儿子说:“再怎么生分,他到底还是你亲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别生他的气,你是他最小的幺儿。”

平时,刘大成有事没事,就爱跟李家大院里的李家娃娃们玩耍,他的意思是,我在你们着里呆的年龄,都比你们大,你们可不能不认我这个老下人。本来生性就是一个心肠阴狠、工于心计的刘大成,偏偏拿性子与他颇为相近的李豪杰不上眼,以为此人不靠谱,鬼心眼多,心黑,倒是觉得木讷但善良的李文陶看起来顺眼,便常常跟李玉送一起下象棋的时候,把他叫上,说李家的男娃娃中,他就最喜欢李文涛,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长得又好看又不爱多言多语的儿子,该多好。

这话传遍了李家大院,除了李文涛以外,所有的人都在明里暗里地嗤笑刘大成。宜宾那胖女子曾奚落他:“刘大哥,单看你那样子,恐怕是生不出六少爷那身板和脸蛋的儿子下来的。”

刘大成不慌不忙地说:“老子就是长得再不好看,也赵尔丰那老冬瓜好点吧,嘿,至少不会生下一个胖子下来,把地面都砸出一个大洞来。”

宜宾胖女子并不在乎别人说她身材,她说:“人家六少爷是什么人,吃的什么饭,穿的什么衣,念的什么书,睡的什么床,穿的什么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屁话还不是明摆着想攀李家的高枝,结果没抓稳,摔下来,屁股都给摔成了八大瓣。”

瘦子及一帮长工和家丁,在一边笑得直喊妈呀爹的。

宜宾胖女子指的好几年的事情了,也就是管家被处死后,李丛周想到偌大的一个家业,没有管家是绝对不行的,便跟李丛科、李大信商议,选一个靠得住的,尤其是不能想死去的管家那中花货来担任李家新的管家,如果李家没有现成的人选,那在外面有没有人选,要大家合计合计。

李丛科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除了按照李丛周的意思帮帮李家的买卖外,他不久前还在镇上开了一家饭馆和一家专门买烧酒的铺子,一是供给饭馆的酒,二是在柜台上销售各地好酒,收入也不菲,年终,多少也会抽一点红利,给李丛周的,使得李丛周不得不对李大信说:“老三就是老三,脑子好使不说,倒也还慷慨大方,比老二老四老七强多了。”

李大信虽然也觉得李丛科不是那种歪歪唧唧的人,却也不完全赞同男人的话,她说:“话可不要说早了,依我看哪,你们李家的人,没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的,整个天宝镇果然是找不出第二家来。”

这话李从周就不喜欢听了,他说:“这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嘛,再不说,老三年终的时候还晓得意思意思,那可是大洋,又不是石头。”

因此,这天李丛科一来到李丛周面前,一坐下,就显得心不在焉,李丛周便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买卖上不顺什么的。李丛科则半真半假地说,这段时间好象撞了鬼似的,老睡不醒,都睡了一整个晚上,起床来,还是觉得软绵绵的,浑身没劲,也没胃口,一坐下就跟倒在床上似的,很想睡觉。

李大信笑着说:“老三怕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哦,我那几个妹妹我都是看见了的,她们肯定是把你伺候得过分了,倒让你越过得好,就越没劲头。你大哥跟你一个样,都是伺候不得的。看来,这天下的男人可都是一个锅里熬出来的。”

李丛科说:“我哪有大哥那福气,你看他额头,亮得就跟贴了一块铜镜似的,再看他肚子,都成了一块山包了,还是嫂子你的功劳。”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心情舒坦起来,也没了以前商议诸如此类事情的冰冷和尴尬。

结果,大家似乎都没有最佳的人选,便唉声叹气起来,都说,世道变了,世风每况愈下,人心不古啦,要找一个靠谱的长工和看门的都难,何况是一个管家?

李大信闷着脑袋长时间不开腔,后来见大家都言语了,便说:“刘大成已经在李家干了几十年了?”

李丛周昂起脑袋,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你不说倒好,经你这么一说,倒真还吓人一跳,他已经在我们李家干了快四十年了。”

两个女人都将呀地哦了好几声。

李大信便拍了一下桌子,说:“既然如此,那管家就非刘大成来干不可,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反正我觉得他熟悉我们李家了。”

李丛科双眼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扫描着屋子的各个角落,一边说,这事嘛,可以再商议。其实是不答应。

李丛周说:“我赞成老三的意思,刘大成这人确实会当下人,脑子转得快,办事利索,嘴巴又甜,但他在管理我们李家方面,他肯定是不如以前的管家。”

李大信又将眼光放到一脸无华的李丛科身上,道:“老三,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像你大哥那样,干干脆脆地表个态,这事情今天就这么定了,老这么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事情可是多得让人心烦呢。”

李丛科只得说:“我听大哥的。”

李大信开着玩笑说:“真还看不出来,活了半辈子了,哟,半辈子还多,还是第一次听到老三说什么事情都听大哥的,是啊,只有现在的兄弟,哪有来势的弟兄呢。”

李丛周说:“再想想看,真的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李大信说:“那就把刘大成放在一边吧。”

但李丛周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一边捏着下巴,将嘴巴捏成了兔子嘴巴的形状,将胳膊肘支撑在嘴面上,一边看着李丛科说:“刚才我是觉得刘大成做我们李家的管家不妥,他这人就是精明过于了,但刚才我脑子又转了转,除了他,确实没有别的人选了,当管家,首先就是要精灵,脑壳好用,要是用上木瓜木瓜的人,还不如不用。你们看?”

李丛科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说:“还是听大哥的。”

这下轮到李大信不高兴了,她说:“费了这么多口舌,你竟然改变主意了,说改变就改变了,这不是小孩子家家的做游戏,人要是选不好,不就成了第二个——”说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唐突,便改口道,“这次我可不答应了,刚才我也寻思过了,刘大成那人,又鬼又贼的,我们李家的事,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好好坏坏的事情,他可是知道得一大堆。”

李丛科说:“刘大成那人,就是贪心,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就是那号人。”

李大信说:“老三说得有道理。”

李丛周说:“你们说的那些,我何尝不知道呢?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了,在老汉儿还没死的那段时间,他做事比管家还勤快,常常是抢在管家前面做事情,我有几个富顺那边常走动的朋友,开始还以为他是管家,真正的管家却被他们看走了眼。”

李丛科笑了起来,说:“这倒也是。这世道的人,以为当官的,都是人高马大的,相貌堂羊的,做买卖的,当管家的,大多是贼眉鼠眼,看起来精灵得翻了山似的。管家可是美男子,刘大成跟他比起来,就是地上爬的东西。可别人就愿意以为他是管家,是咱们李家的二等人物。”

李大信冷笑道:“要是这世道能让人活得安生,大家伙之间没那么心眼,倒也罢了,什么人做什么事,也没人去画个圈圈,分出哪等哪类人来。可实际上呢,世上人就是这样,你不吃我,我就吃你,大家看的就是那张脸,图的就是你口袋里的大洋,盯的就是碗里的饭菜,哪还有心思去想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李丛科说:“嫂子倒是把这世道说透彻了。”

李丛周微微一笑,道:“你嫂子这人,就是一个活累的命,你真要叫她闲下来,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好。”

李丛科眼睛一亮,叫道:“那为何不让嫂子当上管家呢?这个家原本就是你们在管,嫂子再把管家之职担当起来,也免去了把这好事让给外人来的不妥,也让我们李家的人都安安生生。”

李大信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说:“也不知道当初爸爸他们选管家用的是什么标准,要是知道了,不也就省事了?只是爸爸常年不在家,好多事情你大哥和我都得担待,管家嘛,其实也就是按照我们的指令行事,做的事情也闲杂。后来爸爸回来了,管家就多做了一些帮忙的事情,比如晚上要端尿倒屎的啦什么的,不过,那些脏事情,大多还是请长工们来做的,都安排好了的,轮流守侯。”眼睛看着李丛周,“是这样吧?”

李丛周点点头。

李丛科说:“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必将大洋花在外人头上了,既然嫂子如此能干,我看就让嫂子将管家的职务担起来吧。”

李丛周又点了点头,说:“最近这段时间,你嫂子其实已经将管家的事情和自己的事情都揽在身上了。”

李丛科说:“这不就对了吗?”立即站了起来,说,“这样更好,也更省心省事,大家绝对放心。”

就这样,刘大成想成为李家管家的渴望再一次落空。他原本以为那个被抽了肠子的男人一死,管家一职非自己莫属,但当李丛周宣布以后李大信兼管管家所管杂之后,刘大成恍若成火山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几日前,他还偷偷跟瘦子说过,这次八九成了,事成之后,他一定请瘦子到天宝镇上去好好喝几杯。

瘦子惦记着刘大成请他喝酒,而刘大成依旧不死心,梦想着李大信某天累得吐血,不得不请人代替她做管家,那保准就是自己了。这么一想,倒是心宽不少,可一看到李大信进出于账房,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时候,他又心灰意冷,尽管很多事情李大信都是安排他带头,充当了一个头目的角色,但对于极为看重面子的刘大成来说,他还要一个名分,要是自己当了管家,再带着这帮下人跑上跑下跑里跑外,即便比那个掏了肠子倒霉鬼多做些事情,也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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