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爱恨

第171章爱恨

那天的人界太平无事，只有三日前宋惇被最终判处死刑执行，被送往了中庭局新迁的地址。

大半年时间，不少部门已经转移到了这座大楼里，但是不包括关押重犯的牢房。

故而宋惇是乘坐直升机，从郊外旧址转运到新址顶层的。

出于人文主义的临终关怀，中庭局按照他的要求为他提供了一套得体的西装，但套在他已经形销骨立的身体上时像是灌了风的破口袋，被大风吹得左右摇摆。

为了人不被风直接吹下楼，宋惇被两双铁钳一样的手臂死死架着，这才有余力保持住他的体面，张开口，艰难地询问，中庭局会如何记录他的罪行。

他自从被捕心态就开始变化了，从最开始的想要出人头地，变成既然都这样了遗臭万年也算是一种流芳百世，开始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认，什么脏水都往自己身上泼。

在凡人的新闻里，他的判决书除去和妖精相关的那一部分，也称得上一句罄竹难书、千夫所指了。

他本来以为最后时刻来到中庭局会见到那位局长和他身边不知名的那位，结果都是一些生面孔，便随便向一个看上去地位最高的人，将好奇的事情问出了口。

他问的人是周卓尔。

她沉吟一声，温和地回答道：“年末工作总结报告上会写，处死若干人等。”

宋惇脸色一沉，“还有呢？”

周卓尔的态度和别人很不一样，她始终显露出友善与客气，但是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宋惇想听的，“抱歉，我不太明白，您希望还会有什么呢？中庭局每年处理的事情还挺多的呢。”

宋惇就不甘心地说：“没有什么议论吗？”

“没有呢，今天的世界也很热闹，而您被捕都快一年了。”周卓尔甚至特意给他看了妖精论坛的界面，“不过您提醒我了，我们局中一位员工想要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宋惇精神一震，追问道：“是抓我的人吗？”

“不，”周卓尔转身，接过身后姑娘端来的一只茶杯，捧到宋惇面前不远但是伸脖子也咬不到的地方。

茶杯里泛出涟漪，陵鱼露出了气鼓鼓的半张脸。

“是我们食堂经理。”

宋惇，“……？”

他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陵鱼叉着圆滚滚的腰，全然不顾宋惇是个什么表情，生气地说道：“你来求我做饭吃，为什么还要绑架我，刮掉我的鱼鳞？我都快做好了！”

宋惇沉默片刻，花了一点时间去想陵鱼究竟是谁。

半晌，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小小一条鱼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回答道：“因为我妻子打听了一下，城里最贵、身份最高档的人应该吃什么。”

陵鱼道：“所以你是因为贵才来求我？”

宋惇道：“所以你只想问那一顿饭吗？”

陵鱼奇怪道：“我是个厨子我不问饭问什么。”

它一直以为自己被绑架是因为它做饭好吃，要么是同行嫉妒，要么是要绑做私厨，结果居然是这么个没品的理由！

陵鱼又委屈又生气，尾巴拍着水面，被端下去的时候还在叫：“刀斧手！刀斧手！给我把他和他老婆细细地切做臊子！”

宋惇捕捉到关键词，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什么，直升机的螺旋桨再次从头顶传来。

这一次，直升机带来了李凤慈。

她靠咣咣往外吐露天火的情报在中庭局过得不错，最后的判决结果下来也是死刑，她波澜不惊地接受了。

夫妻见面，相对无言，同时被送上了刑场。

他们的行刑者不是人，而是一把刀，就是那把剐了陵鱼然后被送到装备部折磨得求死不得的凶狠鬼头刀。

它在装备部被奴役得怨气冲天，每天在角落里靠背《满江红》熬日头，由它行刑纯粹是放风。

刚亮刀锋，扑面而来的煞气和怨灵似的尖啸就击溃了强作镇定的宋惇的心防。

他被摁着亮出脖子的部分，能动的只有嘴巴，便开始责骂李凤慈，说自己能有今日，全是因为李凤慈。

李凤慈满不在乎，道：“谁逼过你了么？”

宋惇看着鬼头刀对准了李凤慈的脖子，而李凤慈依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知为何全身颤抖，脱口而出：“我都是为了你。”

李凤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曾几何时她容光焕发，一个笑能勾走多少人的魂，如今浑身业障引颈就戮，那份美依旧能窥见一二。

“我是为了我自己。”她不屑道，“蠢货。”

鬼头刀不听将死之人的废话，统统都会是它的刀下亡魂。

嗜血刀锋起又落，李凤慈的脑袋应声落地，血长长地喷射出去，在宋惇的脸上溅了几滴。

空气中传来嗡鸣，是鬼头刀越发兴奋的笑声，由远及近，最后就落在宋惇的脖子边上。

宋惇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剧烈地挣扎，地上滚落的李凤慈的脑袋不偏不倚地对着他。

古老落后的死刑手法造就了这戏剧性的一幕，宋惇着实没想到中庭局居然拿出了这样荒谬的死法应对他。

他睁着眼，在最后一刻放眼望去，城市被淹没在高楼之下，只有远方连绵如山峦的云，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

宋惇人头落地的同时，焦躁不安的老妖王忽然听到了坍塌殿墙外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