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五十二
128.
元信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一是因为旁边坐了个“活着,但已经死了”的前男友,二是因为金主爸爸一个劲儿要挖他去他们公司。
元信说,“谢谢任总,但是我研究基础物理的,去了也帮不上您什么忙。”
任总坚决摇头,“诶,别这么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任总又说,“我们企业文化非常开放的,有给你们同志专门过的节日,你可以在那里自由地寻觅爱人,我们绝对不干预办公室恋情,我们的员工里面有很多帅小伙啊。”
展途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攻击,在酒桌上没发挥好,全靠贝特撑着局面。
元信不太习惯酒局,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乏了,贝特说要送他回家,展途就跟着上了车,陪他坐在后面。
元信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展途也没说话,在他旁边安静地看手机。
元信睫毛颤啊颤,忽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啊,当时说着解恨的。”
展途其实也没真生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地说,“没关系。”
在前面开车的贝特很吃惊,“啊,你那个去世的男朋友就是他啊?”
元信嗯了一声,他有点醉了,他觉得心里面忽然特别难受。
“你在那边动手术,我在这边说你死了,幸亏你没出什么事。”
展途又笑了,说,“迷信,这有什么,别胡思乱想。”
“你们俩是个什么关系啊?”贝特问。
展途说,“以前交往过,现在我想和元老师复合,正在追求。”
“挺有意思的,”贝特笑了笑,说,“你们俩挺般配。”
元信忽然坐直了,扳着前排的座椅,大声问道,“你们都这么说,我和他到底哪儿般配了?解释解释,什么叫般配?”
“般配就是,你说话的时候他总看着你,他说话的时候你总看着他。”
·
贝特一语惊醒梦中人,什么叫般配?原来这就是旁观者眼中的般配。
元信伸手过去,抓住展途的手,晃了晃,“……对不起,真的。”
“你别说对不起,”展途反手握住他,“没事,元元。”
元信立刻把他手扔开,抽了抽鼻子,可是很快又心情复杂地找回去抓住,他脸颊红扑扑,格外情绪化,像只难以讨好又不能冷待的小猫。
你跟他亲热,他会挠你,你不理他,他又会在别处弄出声音惹你注意。
“不哭,元元,”展途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你要不要发票?这给你。”
元信又被他逗笑出来,展途说,“拿着报销用吧。”
“我真不明白你了,”元信小声地说,“你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展途笑了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怕啊,分开了就不怕了。”
“说不通,怕死你当时还拖着?不怕死后来还一个人去做手术?”
“正因为怕死,才拖着,不怕死了,无所谓了,才敢上手术台。”
在这一刻,元信觉得这个展途很陌生,好像他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
他说,“你倒是挺洒脱,那你明不明白,我这些天在纠结什么?”
贝特这会儿安静下来了,并且很有眼力见地放慢了车速,展途看着元信,看了一会儿,低声道,“那你跟我讲。”
“小白是有点喜欢你吧?”元信作出一副要算账的架势,挽了挽袖子,说,“我感觉得到,我不傻,你也不可能感觉不到,要不然你为什么总叫他来接我?好,你不承认,贝特你说,你们三个在国外认识那么多年。”
贝特咳了一声,“这个真没有啊,元老师,不好乱说。”
后座上两人僵持着,贝特只好又说,“我要不然前面路口停车吧。”
展途却说,“元元,不要胡乱揣测。”
元信别开头,展途沉着脸说,“可能是有点儿,但是轮不到我过问,谁也没有非我不可。你知道,我不管离开多久,都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那我为什么会跟别人在一块呢?”元信又转过脸来,一小会的功夫,眼里仿佛有了眼泪,他费力地吸气,哽咽着说,“我本来是非你不可的,我为什么会跟别人在一块?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嗯?”
展途这才明白元信真正的心结所在,其他的话,不过借题发挥而已。
129.
下了车,沿着路边走了一段之后,元信终于冷静了些,开始自我反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可能翻来覆去想这些事,有点钻牛角尖了。”
展途走在他左边,不说话,只看着人行道的地砖花纹。
“……觉得你也应该有个照顾你的人,我不是说小白怎么样,但他起码那时候陪在你身边,他对你的了解比我多得多。但你一直是一个人,谁也没找,我替你觉得不值,你这样显得我更……我不知道怎么说。
“分开这些年,我们俩过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我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好,我只是想跟你换。但我知道想这些也没用,我只是有的时候忍不住怪自己,然后我又想到,我也没错啊,我就反过来有点怪你,你让我这样的。”
“何苦落在一个死循环里?不能谁都不怪吗?”展途问。
元信摇摇头,他也想,可做不到,本性的懦弱使他总想寻找一个罪魁祸首,让它背负所有的错过和遗憾,否则他无法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