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晚安
许竞愣都没愣,直接点点头,牵扯住伤口了,脖子青筋凸起,手使劲捏在床单上,易燃顺势坐在他床边,手伸进去按住他使劲的手,硬生生挤进去,让许竞握上自己的手。
易燃知道他不甘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几个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聊了一会,就被易燃用许竞要换药的借口给送走了,人一走,病房里面就剩下他们三了。易燃拿着脸盆和毛巾走出病房,给哥俩相处的机会,许竞不能说话,徐闻不敢说话,俩人就这样安静到易燃回来。
“饿不饿?”易燃走到许竞床边,把床摇下去。
床上人摇摇头,易燃叹了口气,扭头对徐闻说,“闻儿,你先下去吃饭吧。”徐闻点点头,出去了。
易燃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我手机是你的卡,上次打电话过来,我接了,那天我俩在家等你回来呢,没等着人,一块出去找得你。”擦完脸他把毛巾放进热水盆泡了泡,再拧干,开始擦胳膊,“死孩子,不懂事,与其在外面鬼混,不如呆这呢。”许竞听他讲话,用手拍了拍他胳膊,表示自己知道了。
“明天就跨年了,要2026年了。”易燃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亲吻了一下。
日子过得很快,躺在病床上,日夜不分,那天还没圣诞节,现在都要跨年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过节的装饰物,商场的新年贺词也开始广播,市中心都陷入一片热闹的海洋,除了这个庄严的、神圣的、洁白的医院,被隔绝在热闹以外,这里的人自成一派,数着日子活,生命的倒计时和跨年夜的倒计时重合,在最后的三二一里,有的人生,有的人走,人间百态,生死有命。
窗外的烟花炸开,易燃弯腰在他耳边逐字逐句,“许竞,新一年,平平安安。”
许竞颤着嗓音,气声和沙哑声混合,伸着脖子回应他,“我..爱你。”
又过了一周多,许竞出院了,易燃和徐闻把他住院东西打包好,放进车里,许竞脱下病号服,换上了易燃吆喝着新年穿新衣买的新衣服,看着易燃跑上跑下给自己办出院手续。阳光正好,a市的冬天不下雪就是难得的日子,他们在漫天大雪中来,他们在金光万道里走。
许竞一打开门,“嘭—”一声,漫天彩带飘在自己身上,燃爸燃妈还举着礼炮在欢呼,“欢迎回家!”场面热闹美好,许竞愣在门口,直到易燃推他一把,人才走进家门,“谢谢叔叔阿姨。”许竞有点紧张,屋里面暖气开的足,脸上燥热出红晕,燃爸伸手接过易燃手里提的东西,“不用谢,孩子,赶紧洗洗手吃饭吧,我们做了大餐!”
几个人围在餐厅,桌子上摆着各种大补食材,燃妈一个劲地给许竞添饭,看着许竞吃饭,乐得合不拢嘴。气氛实在是太美好了,以至于许竞也在想如果不继续干,就这样收手,一家人在一块好好过日子也挺好。
本来公寓就有两间卧室,许竞易燃一直睡一起,那一间都没住过,易燃去把空着的那一间收拾出来腾给徐闻住,两间房间没挨在一起,一个在入门的手边,一个在最里头,倒不碍事。
晚上,易燃去洗澡了,许竞披着棉服站在阳台上吹风,他还在犹豫。没什么比明知道自己斗不过还无可奈何的事情了,放下吧,不甘心,继续吧,又不踏实,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如履薄冰般走钢丝,生怕下一秒冰碎了,钢丝断了,人就坠入深渊之中。
徐闻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支烟,兄弟俩就站在阳台上默默抽烟,有些话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懂。许竞知道徐闻心里难受,对不起自己,没什么原不原谅的,世界上他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血缘兄弟,就已经是答案了。
易燃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刚走到客厅准备倒口水喝,看见哥俩站在外面,一缕缕烟从他们头顶飘过,毛巾往桌子上一甩,几步走过去,一把推开玻璃门,在俩人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揪着许竞往屋里走。
“他给我的,我没主动!”许竞指了指背后看热闹的某人。
“他塞你嘴里的是吧。”易燃不听他狡辩,抓着人回了卧室,把人推到床上,自己直接压上去。身体接触的一刻,谁都不动弹不挣扎,易燃安安静静趴在他怀里。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拥抱了,许竞生怕易燃走了似的紧紧抱着他,不时低头在脸上占点便宜。
“你在想什么?”易燃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黑暗之中开口问他。
“燃儿,我想了挺长时间的,唉,我还是想再试试。我这人就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图啥,就想摸石头过河,想再试一试看看有没有机会。小燃,我心里放不下这些事。”许竞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剖析内心,总要有人来做这些事,作为亲历者,许竞真的不想就此撒手,哪怕人人反对,哪怕易燃也不同意。
被压榨的日日夜夜历历在目,许竞可以大手一挥不追究了,可他心里不踏实,下一个呢,下一个人熬过来了和自己一样,没熬过来可能命都没了,他待发声,他要敲鼓,他想少一些悲剧。说他多管闲事也好,说他爱出风头也罢,许竞不在乎这些声音,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帮到一个人,有没有拯救一个人。
被压榨的人闭紧嘴巴,换不来同情,只能收获更多的白眼和压榨。
上头人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就不管下面人死活了。
一个在不公平环境中长大的人一生都在追求公平俩字,这似乎也是他的命运。
沉默之中,一呼一吸格外明显。易燃把头撇向另一边,叹口气,也没能说出话。“啾”—,新年新气象,人们还在放着烟花庆祝新年,五彩斑斓映入他们幽黑的瞳孔,转瞬即逝。易燃从眼角滑落一滴泪,洇进衣服里,一个接着一个烟花升天,烟花爆炸声混合着噼里啪啦地消散声充斥整个天空,他开口,“新年,希望许竞健康。”
他或许捕捉到这句了,手臂紧了紧,又或许没有,再擡头看他时,人已经睡着了。
易燃起身,掀过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弯腰在他额头处落下一枚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