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地喊了一声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雷鸣地喊了一声

雷鸣地喊了一声

吉隆坡那两天,还有一环是即兴演说,林辜月情急之下,讲了《爱丽丝的病床边》的创作经历和话剧社,被各色评委夸得飘飘然。她又害羞又兴奋,恨不得人躲到幕后,但把耳朵焊在舞台上继续听评价。

她回国落地便赶去学校,比平时更着急地想见朋友们,想和他们亲口分享,别人是如何夸奖他们的话剧的。

进班,正好大课间刚开始,学习委员在班里吆喝,一见到她,劈脸喊道:“林辜月!你的观后感!就差你和你同桌!不交的话,下次我们班的份全部你们俩写!”

林辜月发懵,拉住路过的盛放:“什么观后感?”

盛放忙着要去办公室,头也不回:“《开学第一课》,你没看班群吗?每个班要交二十个,抽签抽到你了。”

林辜月看着她的背影,发虚地笑了一下。她哪里能够好意思说,她可是去参加了个含金量极高的演讲会,还是杂志的连载作者,所以没有空写这种作业。

这里是云江一中。任你在外头字字珠玑,云江一中也是个宝石盒,任你披星戴月,云江一中却是个宇宙。表彰的宋体红字每日在校门口滚动播放,荣誉证书像小卖部发票唾手可得。单说身边人,时洇成功跑完了一场全马;盛放的两首诗歌被收录出版;叶限受邀为一本绘本绘制插画。沈嘉越虽然人不在学校,他的大名却仍时不时出现在电子屏上闪动。

然而,并没有人在骄傲和讨要夸奖。

在云江一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朝上,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舞台的聚光灯、唇边的话筒、热烈的掌声,全像没发生过似的从她脑海里擦过去了。她不过又做回了那个扎着高马尾、爱读小说的普通高中生。

她感到一丝失重,略微窘迫,仓促地掏出笔袋。

宣阳奋笔疾书结束,林辜月只写了个开头,拿他的大作扫了一眼。正能量满满的胡说八道,但是能充分地作为参考。

她对照着写到一半,宣阳合上笔帽,好心提醒道:“我根本没看过那些节目啊。”

林辜月傻眼,立刻不知道写什么了,忙打开网页,倍速划拉节目。

“那你怎么写的?”

“观后感这种东西,非得是‘观后’感吗?知道主题就行,我凭空也能感。”他趴向桌面,脸转向她,“林辜月,你以后肯定不会变成一个油嘴滑舌的人。”

“是吗?多谢吉言。”

“这种没人看但又必须要有的作业,全部人都敷衍了事,只有你会认真。你是个傻子啊。”

林辜月想起这次演讲的那篇半虚半实的稿子,暂停了视频,沉默,然后道:“未必,相对认真而已,可是有人说过我很会讲好听话呢。我一直觉得,这不只是评价,而是预言。”

“这个世界哪里有百分百的实话。大家都各凭本事进行加工罢了。你默默追求的‘纯粹’,这个词,应该和‘婴儿’同根同源吧。人的胳膊一旦伸出襁褓可就缩不回去了。除了母乳,基本所有入口食物都经过处理和烹调。吃熟食生长的杂食动物,怎么可能有纯粹的心?你知道我爸做鱼其实有多少工序吗,食客吃得可香了,以为那就是食材本味。反正,你的相对认真,在我看来,已经约等于是绝对了。”

林辜月的笔尖在最后一个句号上画圈。

她问:“所以你认为‘真心’这个词也是不合理的吗?”

“不该说不合理,而是纠结这个很奇怪,这是中性词,而不是褒义词。什么真的假的,不都是人的心。一个人完全可以坏得很真心。杀人犯杀人的时候也同样很真心。”

“那么如果一个人说,她想要成为一个拥有真心的人,这个愿望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呢?”

宣阳想也不想地说:“想要随心所欲呗。”

笔迹重重叠叠,方格破掉了。林辜月盯着那个小小的洞,说:“所以应该更正为,她想要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宣阳没有应答。林辜月看见他的手正在发抖。

如果人们真的经历过青春,就知道青春不只有食堂、社团、暗恋、夏天、月考和早操。隔壁七中有个同龄的女生上学的时候遭受车祸;有个和向秋澄同班的学姐,在暑假跳楼;上个学期末,他们班有个人休学,直到学期开始也没有回来。

云江一中是个宝石盒,青春期是个矿场。

观看的规则无比简单,只有睁眼。但睁眼的前提是闭眼。假如要欣赏那些缤纷盛灿的矿物或岩造物,就必须在青春期的某些时刻,清醒地、切肤地凝望着一大团虚无的黑。

那些虫豸般的黑板字擦掉了,粉笔灰却陨石般地把人的心砸出大坑。过去并没有过去。宣阳一直需要吃药才能睡着,最近不吃了,为了撑起精神能够上学,于是每天白天都喝至少三罐咖啡。林辜月喝过他的咖啡,实在喝不惯,苦到想去厕所洗舌头。但是宣阳可以眉头不皱地一次性灌下半瓶。

宣阳时常手抖,像今天一样。

林辜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拍,像今天一样。

爱老师看在眼里,大概正因如此,即使升到高二,依旧安排他们继续当同桌。

十分钟后,林辜月也和宣阳一样,胡言乱语地写完观后感,草草了事。起身去找学习委员,这时,听见宣阳仿佛梦话般地说了句什么,还喊了她的名字。

林辜月凑近了,正要细听,“叩叩叩”,一阵急迫的敲窗声响起。

她拉开窗,时洇直接拐弯,进他们班,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宣阳,把林辜月拉出班门。

时洇说:“刚刚听我们班的人说,马宏瑞家长在办公室闹事,盛放也被叫进去了。”

林辜月瞪大了眼。

她们快走到叶限班上,让他去照看宣阳,接着穿越操场,赶忙去年级办公室。

“盛放和马宏瑞有什么关系?我只记得他们高一刚开始坐了一阵时间的同桌。”

“谁知道啊,他们坐同桌那阵,也不见得盛放和他说过几句话。”

“马宏瑞现在的同桌是谁啊?”

“你们班的事情,你问我?而且这和同桌不同桌的有什么关系?”

跑得气喘吁吁,时洇想起什么,愤怒道:“我到现在都没法理解,凭什么马宏瑞那家伙和你们在一个班,我反而出去了。学校到底凭什么排的班?”

她们赶来,一个男声尖利地从办公室里钻出来:“那我儿子毁了你们谁管啊?那种污言秽语见不得人的短信显然是女生在引导,在这个年纪,也一向是女生比男生更成熟,小男生懂得了什么?都说姑娘吃亏,那小伙子就吃不了亏了吗?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爱老师的声音虽大却平淡:“好笑了,你觉得我们班女生真能看上你家儿子?不看自己使的是几等筷子,就着急上桌了。”

里头起起伏伏,争执不下,马宏瑞和盛放却都在走廊面壁。

林辜月总觉得这个画面和这种声音有点熟悉。看看身旁,竟然还是时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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