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下打盹 - 跳进那个兔子洞 - 乔伊梦游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在太阳下打盹

在太阳下打盹

林辜月只在下车跑到机构门口的那短短的三秒感受到炎热,从前在桦北听过的蝉叫蛙鸣,像个很远很远的梦。

暑假的每天,林辜月都在低头写题,擡头练听力和口语。下学期开学初,有个要飞吉隆坡的世界高中生演讲会,不是比赛,但是媒体很多,时间又赶,学校的英文老师不想丢脸,愁得很,找了好几个学生催着写稿。因此,其余的时间,林辜月都在忙着写一篇“我如何在家乡的四季中成长”的文章。

老师看完后评价写得太感人了,字里行间全是真心实意,稍微修改了下词汇,最终上报名单,选了她去代表学校。林辜月望望天花板,实则因为现在的空调几乎没有噪音,她连最后一点关于夏天的声音都没能听到了。

梁好快上初二,提前自学物理,时常在晚上打来电话,拜托辅导点拨。林辜月靠在洗手间顺滑的墙上,感受后背冰凉如蜡。几道题教完,她们就从陀思妥耶夫斯基聊到屠格涅夫,从菲茨杰拉德聊到海明威。

有天,和梁好说完话,没尽兴,她的笑还挂在脸上,看到郑克发来的消息:“速速回联。”

林辜月连忙打电话过去。

郑克毕业后在出版社做编辑兼策划,他把林辜月的《爱丽丝的病床边》的剧本给主编看,主编很喜欢,团队商量后,一致觉得可以试着改编成普通的小说形式,分成十二章,预备从十月起,刊登在《童话森林》的每月的专栏上。

洗手间没有冷气,墙仿佛融化了,流出蜡液,其实是她后背沁出汗。这时候,林辜月触摸到了夏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炸开了花,一度说不出话来。

郑克逗她说:“哎呀,但你有银行卡吗?没银行卡当不了作家。”

林辜月快跳起来了:“我明天就能有!”

第二天正好机构放假,说来也幽默,暑假并不是真的假期,学生在考卷上写题中题,放假也得等假中假,生活如此热爱嵌套。

总之,她带着身份证,借口去图书馆买教参,找了离家远的银行办了张储蓄卡。

她摸着卡片上的招财猫图像,还发着热,心想,夏天。

银行卡在包里放好,出门,阳光泼洒下来,渗进头皮,异常滚烫。空气中的树味渐渐发出焦味。她挡着眼睛和额头,一口气跑到商场里。

是不太经打理的老旧商超,昏昏暗暗,大多铺面都无陈设,漆黑地空了一大排。三楼的天花板挂着元宵的灯笼,彩带转着圈,流到一楼的广场。

很长时间以来,林辜月只陪妈妈逛弥漫栀子花或橙花香氛的商场,这里只有空调的垢味,她闯进这里,像闯进到另一段时光里。

中央摆着一架电子琴,有人弹奏,周边围了一大群人。

林辜月靠近了驻足,听不大懂,但津津有味。她想起初中也常站在人群最边,看人玩跑酷游戏。其实她一直喜欢看别人用手指具象化地流利操纵世界的某一平方。手机,钢琴,算盘,亦可。她喜欢看着平凡的人在某一瞬间称王。

曲终,演奏的人站起来,嚎了一句:“下一个谁?”

结果林辜月被推上去了。

她怎么也没料到有天这个王可以是自己。

尤其是在音乐世界里。她可以在第一次看《百年孤独》的时候,就倒背布恩迪亚家族的兴衰史和人物关系,但是任凭上了十年音乐课,也从来没记住过五线谱。

她尴尬挠着头,站在台阶上,庞大得突出,看谁都像小人国居民,欲逃,忽然有人说:“怎么像高中生啊?谁把小孩推上来了啊?”

林辜月近来最恨“小孩”这个词,头脑一热,装模作样地擡手划了一遍琴键。

她弹了《踩到猫了》。

这是她唯一会弹的一首钢琴曲。还得感谢小时候,温澜和沈嘉越打赌,信誓旦旦地说:“你信不信我能让林辜月一分钟就学会钢琴。”

然后她真的学会了,但花了十分钟,为此甚至挨了温澜一顿骂,于是一记至今。

实际上,一共就几个键来回摁,比跑酷游戏更不需要技术。她很久没弹,磕绊了好几次,底下人都在笑,不知道是在笑这是首儿歌,还是笑她的琴技。她硬着头皮,胀红着脸,觉得额头被空调愈吹愈大,整个人快变成皮球飞上天挂着当灯笼了。

她变调、变速,死撑面子,弹了足足三遍才下台。

然后,林辜月看到在五米远处,沈嘉越和叶限一人拿着一个甜筒,歪头笑着看她。

她简直想撞墙,带着一丝也许这俩人没认出她的侥幸想法,尽可能地表面波澜不惊,背对他们,混入人群。

听那群人聊天后知晓,他们竟然全都是音乐大学的学生,假期约出来闲逛团建。

林辜月更想撞墙了。她到底在逞什么能。匪夷所思。

大学生们都夸她:“勇气有佳。”

“一见人就躲也算勇气有佳吗?”

沈嘉越拽着她的马尾,把她提溜出人群。

林辜月回头,眨着纯良的眼睛:“你们怎么在这?”

叶限一脸没脾气的样子,目光低垂,无奈地笑。林辜月的脸更红了。沈嘉越将她的马尾辫丢在她脸上:“哇塞,还撒谎呢,你明明都看见我们了。”

林辜月哽着嗓,解开了马尾,长发慢悠悠地绕来绕去。这个过程中,他们都静等着她发挥,她也不负众望地认真思索,重新扎好头发,爬上了更高的道德高地,说:“你们出来玩为什么不带上我?搞孤立?”

他们都愣了。

沈嘉越要辩,叶限拍拍他的肩:“认输吧。”

林辜月一边排冰淇淋的队伍,一边正经问:“所以你们今天出来干嘛?不是前阵子还吵架呢?”

他们装没听见,一双眼珠子往左,一双眼珠子往右。

林辜月欲言又止,额头流了一滴汗。

这件事开始是这样的,沈阿姨在上次吃完饭后,托很多朋友咨询了解美术艺考,还问叶限要了画,找一个美院教授评估一番,想好好帮叶限一把。然而,叶限本人自始自终不知道这些画被拿去做了什么,也没说过要艺考,自然地选了理科。

沈嘉越以为叶限中途变卦,气得要命。几百年没上过学的人,特地杀到学校去,把他从班里拽出来,当面骂了他二十分钟。

叶限如何巧舌如簧都哄不好他。沈嘉越觉得和他本人说不通,拔腿跑到教务处,要偷表修改意向。叶限当然去拦了,然后他们就被主任逮住了。这出沦为儿童积木般的闹剧轰然倒塌。

林辜月和他们不在一个教学楼,等传到她耳朵里时,叶限已经拖了三层的走廊地板,至于始作俑者沈嘉越,早扬长而去了。

林辜月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冰淇淋,咬一口,道:“你们该不会还没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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