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得救&放弃
第58章得救&放弃
清晨,许妄和几个“病友”,在护工的催促下,沿着昏暗且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走向一个宽敞的大房间。
房间内部,五排椅子以一种刻板的秩序排列着。正前方,一台巨大的彩电高悬在墙上,黑黝黝的屏幕仿佛一只蛰伏着的巨兽,散发着未知的压迫感。
几人依次落座,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丁晓磊今天安静地有点反常,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眼神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紧张,时不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好似危险随时都会降临。
许妄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丁晓磊咽了口唾沫,喉咙滚动,发出干涩的声响。他目光闪躲,不敢直视许妄的眼睛,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等下……你克制一下。”
许妄满心疑惑,刚想再追问些什么,这时,一阵突兀的“啪”声打破了房间里压抑的寂静,电视被打开了。
一瞬间,一阵暧昧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猛地冲出来,一下子填满了整个房间。许妄身子一僵,像是被定住了,瞳孔骤然收缩,好像被电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
屏幕上,两个赤裸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不堪入目的画面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个护工双手抱胸,迈着僵硬的步伐,面无表情地在房间里来回巡视,他们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冬的湖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坐在一旁的一个男孩,慌乱地低下头,试图用垂下的发丝和手臂遮挡住自己的视线,避开这些不堪的画面。然而,一个护工眼疾手快,大步上前,伸出粗壮的手死死拽住男孩的头发,硬生生地将他的头擡起,强迫他直视屏幕。男孩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身体因恐惧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不一会儿,男孩的身体出现了生理反应,这一幕被护工尽收眼底。护工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猛地擡起脚,对着男孩的腹部就是狠狠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吐出一连串污言秽语:“你个恶心的玩意儿,在这还敢有反应!”
“别害怕,大家努力克制住,同性恋这种病,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得戒掉。”魏医生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画在脸上的面具,僵硬而又虚假。紧接着,他的目光缓缓从周围人的身上抽离,最终落在许妄身上。
自上次那场“治疗”后,许妄这个曾经让他头疼的“顽固分子”,表现竟有了些起色。可魏医生向来谨慎多疑,所以这会儿,他像盯着猎物的猎人一样,特意站在许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一部片子播完了,许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魏医生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窃喜,以为自己那所谓的“治疗手段”真的奏效了,仿佛他是拯救世人的英雄,而不是这场罪恶的始作俑者。
许妄微微松了口气,以为这场精神折磨终于结束了,然而电视屏幕上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画面,同样是赤裸的肉体,只是这一次,交欢的主人公从男男变成了男女。房间里的惩罚对象也变成了没有生理反应的人。
白花花的肉体在屏幕上疯狂扭动,扭曲的肢体与暧昧的光影交织,像一场令人作呕的荒诞闹剧。许妄直直地望着屏幕,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又麻木,灵魂仿若早已挣脱这罪恶的囚笼,飘向遥远的地方。
影片愈发激烈,周围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许妄只觉一阵强烈的恶心翻涌而上,胃里如同有千万只小虫在爬,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他紧咬下唇,牙关咯咯作响,拼尽全力忍耐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苍白的月牙印。
终于,影片结束的那一刻,许妄刚松了一口气,还没等缓过神,一个护工便如凶神恶煞般冲了过来,粗壮的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直直砸向他的侧脸,他刚被砸得脑袋一偏,还没缓过神,通红的烟头便恶狠狠地戳上了他的脖颈,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
深夜,丁晓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动作轻缓,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走廊里巡查的护工,
“那个今天……可以偷偷用手。”丁晓磊对着许妄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男男的那个你忍着点,走神就行,后面男女的那个,趁他们不注意,用手解决就好。
许妄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白天打他的那个护工手劲很大,直到现在他的脸上还在隐隐作痛,还有脖子上的烫伤,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今天被迫观看那些不堪入目的影片,经历了这一场荒诞又残忍的折磨,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他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同性恋,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恰好是顾匪。
“要是实在硬不起来,你就想象一下是那个人。”丁晓磊没有察觉许妄的走神,继续絮絮叨叨地出着主意,“总之别再挨打了。
“嗯。”许妄胡乱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敷衍。他转过身,背对着丁晓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黑暗中,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顾匪的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想起顾匪太不合适,可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根本无法抑制。再加上上午被迫看了那么多不堪的片子,此刻,那些画面里的主角,竟不知不觉都被替换成了他和顾匪的脸。
不是没有欲望,只是不是那个人就不行。
*
派出所老旧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许妄盯着桌面开裂的漆皮,耳畔是警察忽远忽近的声音。
“同性恋不是病,您这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警官的钢笔重重敲在《治安管理处罚决定书》上,许妄看见许建后颈的皱纹跟着抖了抖。这个曾把他吊在房梁上抽皮带的男人,此刻正佝偻着背,对着穿警服的年轻人点头哈腰:“是是,您说得对。”
许妄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讽刺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明明就在上一秒,他还和丁晓磊在戒同所里,努力按照那个“魏医生”的要求,扮演着已经“痊愈”的同性恋患者,想着怎么才能快点从这里出去;可下一秒,警察就破门而入,查封了戒同所,把他们救了出来。
接受完警察的批评教育,许建和许妄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细密的雨丝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交织成一片朦胧的雾霭。两人沉默着走向车子,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建伸手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顺势掏出一支烟点上了。许妄则在副驾驶座上坐下,顺手关上了车门。车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混合着许建身上淡淡的烟味。
许建没有立刻发动车子,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什么。而许妄则侧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雨幕,思绪飘向了远方。一时间,车内只有雨点打在车窗上的滴答声,和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许建将烟头弹出窗外,火星在夜色里一闪而逝。他擡手抹了抹脸,随后,手探进上衣口袋,摸索出一张银行卡。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卡片,犹豫了片刻,侧身将卡递向许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与疲惫:“这钱,你拿着。”
许建这些日子过得不太舒心,眼看小儿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家里那位却一个劲儿地跟他闹,吵着嚷着不让他再管许妄。可话说回来,他跟刘芸离婚了是不假,可许妄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真的不管?
况且,许妄的学习成绩一直拔尖。今年高考虽然错过了,但他特意找人打听过,以许妄的实力,明年冲击高考状元很有希望。在许建看来,许妄就是他精心培育多年的庄稼,眼瞅着马上就能丰收,颗粒归仓,他怎么舍得在这关键时刻把苗子砍了?
至于那个问题,在许建传统又固执的观念里,许妄的性取向只是一时的“毛病”,只要加以纠正,一切就能重回正轨,日子依旧能过得风光体面。然而,刚刚在派出所里,许妄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碎了他的幻想。
“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我喜欢的人是个男生。”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在许建的脑海里回响,让他不得不承认,许妄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你把他接到家里来,就不怕传染给咱们的儿子吗?”
“一个二椅子儿子不够,你还想再来一个吗?”
一边是许妄,一边是即将出生的小儿子。不出意外,许建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