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断绝&整理

第59章断绝&整理

许建把银行卡塞进许妄手心时，一阵风裹挟着雨水猛地灌进车窗，瞬间打湿了他的肩膀，“我和你妈上个月把离婚手续办了。”

许妄指尖猛地一颤，卡片边缘在他的掌心划出一道苍白的印记。

离婚？怎么可能呢？在她眼里，许建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会答应离婚呢？

许建别开脸，举起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烟雾在车内弥漫开来，他的视线透过车窗，望向外面那片朦胧的雨雾，“你也知道，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一直没离，是为了你……”

“她人呢？”许妄猛地打断他，刘芸能答应离婚，这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翻涌。

“在精神病院。”许建的回答简短又冰冷，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许妄的心尖。

先前因为许建出轨，刘芸就受了不小的刺激，后来又发生了许妄这档子事儿，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更不对劲了，人变得特别敏感，出去买个菜都能和小贩吵起来。

不过那个时候她也还算是个正常人，真正的转折点是许妄被她送到戒同所后，她发现许妄来不及参加今年的高考了，人一下子就疯魔了。

“她当时简直像发了疯一样，居然拿着把菜刀冲到学校去闹事了！”许建一边说着，脸上的不耐烦愈发明显，“扯着个大嗓门在那喊，什么学校把你给毁了之类的胡话。结果呢，学校大门还没迈进去一步，就被眼尖的保安给拦住了。那保安也不含糊，直接就报了警。”

许建顿了顿，撇了撇嘴，满脸嫌弃，“你这档子事，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帮你瞒着，就怕传出去被别人知道了，被人背地里说闲话。可她倒好，跟脑子坏掉了似的，上赶着去学校大闹一场，生怕别人不知道咱家这点破事！”

“不过还算老天保佑，那天正好赶上周末，学校里没几个学生，没多少人瞧见这场闹剧，要不然，咱全家的脸都得被她丢尽，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许建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厌恶和烦躁毫不掩饰。

这一幕完完整整映在许妄眼里，他只觉得满心的讥讽。都到了这个时候，许建心心念念最在乎的依旧是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名声。他真的很想问问刘芸，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付出了一切，最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值不值？

“这张卡里有五万块钱，你也别埋怨我偏心，你弟弟马上就出生了，家里开销大，我也不能只顾着你一个人。”许建靠回座椅，目光平视前方，似乎并不想和许妄有过多眼神交流，“你以后就住咱们家那房子，至于你妈那边，我会按月给精神病院续费，你不用管。”

先有婚内出轨，后有以刘芸婚前隐瞒精神分裂为由，向法院起诉离婚。

如今这每月的住院费，大概是许建仅存的唯一一点良心。

车子碾过湿漉漉的地面，缓缓滑到小区门口，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渐弱，最终稳稳停下。

许妄伸手刚要拉开车门，就听到许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妄，你能不能改了？”

窗外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许妄冷淡的脸上。

“我说过了，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我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人。”许妄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且坚定。

许建的手无力地滑落，眼中最后的光芒也随之熄灭。他靠向椅背，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开口：“按法律，你也成年了，上学还是工作，你自己看着办吧。以后没什么事，就别联系我了。”

“好。”

*

天空宛如一块反复搓揉、褪了色的老旧布帛，沉甸甸地挂在头顶，压得人几乎快要窒息。虽说雨已经停了，可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却越发浓重，让人胸口憋闷得难受。脚下刚被雨水冲刷过的路面，坑洼处积着水，好像一面面碎裂的镜子，将路边歪歪扭扭的树影，扭曲地映照其中。

时隔三个多月，许妄再一次站在了这片承载了他十数年生活的土地之上。熟悉的单元楼默默矗立着，楼前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然而一切似乎有所不同了，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生疏的味道。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在被窝里悄悄盼着父母能够离婚，盼着能逃离这个密不透风、令人窒息的家。可几分钟前，当被通知这个家已经彻底散了的那一刻，他的心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微微涌起一阵胀痛。

那些过往的争吵、冷战，以及数不清的压抑瞬间，在这一刻齐齐涌上心头，许妄有些分不清此时此刻心里的这种好感觉，究竟是解脱，还是失去带来的怅然若失。

“许妄？你怎么回来啦？”宋城妈出来丢垃圾，看到许妄，一脸惊讶。

“嗯，我搬回来住了。”许妄说道。

“搬回来？”宋城妈脸上满是疑惑，微微眯起双眸，将许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几个月前许妄突然转学，这事可在邻里间掀起了一点小波澜。一中可是市里出了名的好学校，师资雄厚、学风优良，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不在少数。再看五中，虽说也还不错，可跟一中比起来，总归是差了那么一截。

当初听到许妄转学的消息，宋城妈纳闷了好久，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这孩子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愣是没听到半点消息，这事儿也就慢慢被她抛到脑后了。

“嗯，搬回来。”许妄不想多谈，简单应道。

宋城妈看出许妄的回避，也没再追问，只是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妈呢？也回来了吗？之前我找她要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这事儿还没着落呢，一直想再问问她。”

听到宋城妈询问刘芸的消息，许妄怔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她没在。”

“没在啊。”宋城妈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却还不死心地接着说，“那她什么时候在家？我去家里找她……”

“不好意思！”不等宋城妈把话说完，许妄就语气急促地打断了她，而后匆匆转身，脚步急促地进了单元门。

“啊……哦……”宋城妈望着许妄消失在楼道阴影中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这孩子，往日里就不爱吭声，今天更是闷葫芦一个……对了，今天又不是周末，学校正上课呢，他怎么跑回来了？就算学习成绩好，也不能这么任性，不把学业当回事吧？也不知道刘芸是怎么想的，之前管孩子管得那么严。现在眼瞅着高考不剩几天了，正是紧要关头，怎么突然放松起来了……”

*

许妄将钥匙插入锁孔，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家门缓缓打开。刹那间，一股刺鼻的潮湿霉味汹涌袭来。

许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扶住门框，费了好大劲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屋里死寂沉沉，几个月无人居住，所有家具都被白布蒙着；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将外界的光亮全然隔绝，使得整个屋子陷入了阴暗、压抑的氛围之中。

然而最让许妄受不了的，还是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它就像一把罪恶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最不愿触碰的门。那些掺着安定片的矿泉水，铁架床下蟑螂爬过的窸窣声，还有被电击时咬破嘴唇的剧痛，都如鬼魅般缠上他。他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红痕。

许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放下书包，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窗户。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猛地一把拉开窗帘，“唰”的一声，光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紧接着，他用力推开窗户，带着青草味道的空气瞬间灌进屋子，与屋内的腐朽气息激烈交锋。

许妄闭上眼睛，贪婪地深吸着新鲜的空气，胸腔剧烈起伏，试图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随着呼出的浊气一并排出体外。

缓了好一阵子，许妄这才回过神，着手收拾起屋子。他先是找了块抹布，将屋里大大小小的家具仔仔细细擦了两回，而后接着扫地、拖地，屋里总算有了些人气，可他眼底的落寞却始终难以消散。

做完这些，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卫生间。他缓缓地脱去衣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伸手开启花洒，温热的水流恰似细密的雨丝那般轻柔地洒落在他身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他慢慢地闭上双眼，仰头向上，任由水流冲刷着，企图在这水流的轻抚之下，获得片刻的宁静，让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下来。

洗完澡，他裹着略带潮湿的浴巾回到卧室，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期望在这熟悉的床上找到一丝安稳。然而，被子潮冷的触感，瞬间像冰碴子一样穿透他的肌肤，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在床上翻过来调过去，怎么也睡不着，被子在他的折腾下变得乱糟糟的。他只能睁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思绪不受管束地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