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深夜
第14章深夜
冬季的天黑得早，陈禾和姜安语回来的时候刚过六点。
桌上摆了十几个杯子，还有一堆橘子皮，姜安华正在扫那一地的花生壳和瓜子壳。陈禾抱着一堆零食高兴地进门，“妈妈，小姨好大方，都要把小卖部给买下来了！”
姜安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姜安语摆摆手：“好啦姐，我知道不要乱花钱，不过这不是年终拿了点奖金嘛，小小地挥霍一下。”
说着她从袋子拿出好几包火锅底料，“做菜太麻烦了，我也不会做帮不上忙，咱干脆吃火锅，所有菜扔里面一涮就成。”
话音未落，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安华”。
这次是杨玉萍一个人来的，“安华，下午家来那么多人，你也累了吧？晚上别做了，伯母这儿有现成的！”
一进来看见桌上大包小包的零食，她愣了下，半晌才说：“呀，买这么多啊。”
“啊对二伯母，这都是安语买的，她也是跟您一样心疼我，想着晚上吃火锅得了。”
杨玉萍瞄了眼火锅底料上粘的价格，四十二一包，是小卖铺里最贵的那种，这四五包就得两百块钱。
姜安语看她盯着火锅底料，就拿了两包递过去：“阿姨，我买多了，您拿两包回家吧，过年吃火锅热闹又省事儿。”
杨玉萍抿抿嘴，姜安语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干脆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拿着吧阿姨。”
有了她送来的菜，的确省了不少事。陈旭留杨玉萍一起吃饭，但她说还得回去给陈强炖汤，抱着两包火锅底料就走了。
到老家的第一天，姜安华疲惫不堪。
回了房间看看手机，没有家里打来的电话，也没有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又问了姜安语，她也没有接到警方的电话，意味着没有婆婆的消息。
掩上门，两大一小躺在还算宽敞的大床上，陈禾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真正安静下来，原本困得不行的姐妹俩反而睡不着了。
“安语。”姜安华轻轻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姐？”姜安语睡在最外面，听见后立刻应了一声。
“没事，”姜安华仰面躺着，“就问问你，今天跟禾禾出去玩得怎么样？”
“唉，可别提了。”姜安语实话实说，“那厕所也太吓人了吧，脏臭就算了，那顶上瓦片都掉了，说不准正上着厕所就天降瓦片被砸成傻子。”
姜安华噗嗤笑出来，接着说：“这儿环境的确不太好，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特别不适应，但这里是你姐夫出生长大的地方，挺有意义的，他一直都想常回来看看。”
听姐姐这么说，姜安语侧过身来，顺手替陈禾把被子往上盖了一点，“虽然条件确实差了些，但这里的人倒是都还挺热情的。今天我跟禾禾在外面逛，不少人都跟我们打招呼，笑得跟一家人似的，还有小卖部那大妈，拉着我和禾禾的手说欢迎，虽然……感觉他们热情得过头了，不过可能这就是电视演的那种民风朴素吧，乡里乡亲走得近，确实比城市里更有过年的气氛。”
“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像今天一样，村里人都来了，当时被夸得不好意思。”姜安华回忆着。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夫是这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本来就稀奇，老婆也是大学生，还是长得这么漂亮的大学生，又有美貌又有智慧，他们不夸你夸谁？”
但说着说着，姜安语叹了口气。
“怎么了？”
“姐，你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一头扎进婚姻里，不觉得有些可惜吗？以你的能力，在职场上肯定能大展身手，就算同样是做彩妆行业，怎么也能当个总监吧。现在呢，要照顾一家老小，你看你瘦的。”
这话不同于同事亲戚之间那些虚伪寒暄，是亲姐妹之间才敢说敢问的真话。
“安语，姐知道你是心疼姐，说实话，婚姻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刚毕业就结婚也确实早了点，如果放在现在再让我选，姐可能就不想结婚了。”
见她说得认真，姜安语特别安静地听着。
“虽然一直在倡导男女平等，其实归根到底，最终为婚姻和家庭做出牺牲的多是女性。我现在的工作赚得的确不多，不过工作的地方离家近，离禾禾的学校也近，不会在路上耽误很多时间。单位那位女领导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她很明白也很理解我，你在职场你也知道，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姐，我知道你一直向往婚姻，但我觉得……”姜安语看了眼陈禾，睡得正熟，她这才继续说：“我觉得姐夫还行，但他爸妈对你一点也不好。儿媳妇也是家里的一分子吧，你尽心尽力伺候他们这么多年，从来没得过什么好脸色。”
“大学的时候知道爸得病，姐真的是很难接受。妈才走了几年，爸就得病了，你也还小，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那时候……你姐夫一直陪在我身边，也替我给爸交了不少钱，这些事大概是他爸妈后来知道了，所以对我很不满意，觉得我不该花他的钱。其实我没打算白花，想一点点挣了之后还给他，但他坚决不要。”
“他爸妈跟咱们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有他们看不惯的事，也有他们的说话方式。既然没法改变，那就接受，也不是外人，是你姐夫的父母，你说对吧？”
姜安语叹了口气，这些忍让和包容，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理所当然呢。
“姐，那你自己呢？”
“安语，你比姐胆大，比姐更有追求有梦想。比起事业，我更想有一个完整的家，可能家里总有些鸡毛蒜皮的烦心事，或许觉得累，也或许会受委屈。但既然是自己选的路，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去后悔、去计较，那这日子反而没法过了。”
姜安华语气温和，却字字说到了姜安语心头。她看不惯的事，其实姐姐都明白，但她选择的是包容和理解，而不是生气和计较。婚姻从不是两个人的事，接纳婚姻的同时就要接纳一切婚姻所带来的不适。
姜安语擦了湿润的眼角，姐妹俩也没再说话，床里侧平稳的呼吸声愈大。
但她翻了个身，有些睡不着。
从睡前就有点想上厕所，姜安语看了眼放在屋里盖着盖子的痰盂，又回头看了眼睡在里面的姐姐和陈禾。
隔壁……还睡着姐夫和他爸。这老房子又不怎么隔音，犹豫了半天，姜安语还是一拢被子，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事。
再忍忍，天一亮就去。
可时间好像过得格外地慢，数次睁眼，旧独外面的天还是黑的。她从被窝里伸手拿来手机一看，才一点半。
小腹憋得有些疼，缩在被子里怎么都难受。最后她只得掀开被子坐起来。身后的两人睡得熟，姜安语动作很轻地穿好鞋披上了厚外套，打开门走了出去。
扑面而来的冷风瞬间把她吹清醒了。
她缩了缩脖子，把立领的拉链往上拉到头，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她还记得白天里陈禾带着她走的方向，出了院子往左拐。
这里的确不是城市，城市的凌晨一点半，整座城都灯火通明，加班的、放纵的、游戏的、还有失眠的……灯永远开着。
但这里不一样，整个村子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户亮着灯。白日里热闹的过年气氛仿佛不曾存在过。骤然听见一声响动，姜安语心里一抖，下意识僵在当下，站定一会儿，没再听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