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靖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彻夜未歇，萧玄戾将洛都送来的急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密信上字字刺眼——洛都以核查盐引为由，将他扶持的盐商货物全数扣下，连带着关外军需的转运也被拖滞。军饷已断供三月，边关急报如雪片般飞来，帐下将士怨声渐起，他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周身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白锦程！”他低骂一声，一脚踹翻案几，青瓷碎片溅了满地。左相在背后煽风点火，洛都又敢明火执仗地断他财路，这是摆明了要逼他放权。

正烦躁时，侍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嗫嚅道：“王爷，清芷院那边……”侍卫垂着头，声音发颤。萧玄戾擡眼，眉峰一蹙。自他下令削减清芷院用度、撤走大半下人，已过半月。原想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尝尝滋味，收敛些性子，没成想……

“回王爷，王妃这几日在绣女红。”侍卫偷瞄他脸色，“听说是幅桃花图，日日坐在廊下绣着，院里只剩两个老仆，她也没抱怨过半句，反倒……倒像乐得清静。”

“清静？”萧玄戾冷笑一声，将令牌重重拍在案上。他这边焦头烂额，她倒有闲情逸致摆弄这些针线。

不多时，清芷院的梨花香混着风飘来。沈婉清坐在廊下竹椅上，素手拈着绣花针，丝线在绢面上游走着，勾勒出几簇粉白桃花。阳光落在她发间，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光，连廊下扫地的老仆都放轻了动作，倒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倒是自在。”萧玄戾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淬了冰。

沈婉清手微微一顿，针尖刺破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她擡眸，平静地屈膝行礼：“王爷。”

萧玄戾踱步到她面前，目光扫过绣绷上的桃花，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本王倒不知，王妃竟还有这闲情逸致。”

沈婉清放下绣绷，用帕子拭去指尖血迹，声音淡淡：“闲来无事，做点女红罢了。”

“闲来无事？”萧玄戾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擡头，“看来是本王把你纵得太松了，竟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原以为她会露出惶恐或委屈的神色，谁知沈婉清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甚至带着点疏离的淡然：“王爷是觉得臣妾碍眼了？”

“你说什么？”萧玄戾手上力道加重。

“臣妾的用度减了，下人少了，王爷许是想让臣妾安分些。”沈婉清轻轻挣开他的手，捡起绣绷，“可王爷不来，这里确实清净。不用应付那些规矩，也不用……看王爷的脸色。”

她低头继续穿针，声音轻得像风拂花瓣：“这桃花绣好了，或许能换些银钱，补贴院里用度。”

萧玄戾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指尖灵巧穿梭的丝线，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他本想让她服软，让她像别的女人那样盼着他、缠着他，可她偏不。她活得这样自成一方天地，仿佛他的喜怒、他的掌控，都与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

“胡闹！”他猛地夺过绣绷，狠狠摔在地上，靴底碾过绢面，桃花图瞬间变得狼藉。

沈婉清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白了白，却没像他预想中那样哭闹，只是缓缓起身，重新屈膝：

“王爷若是来寻不痛快的，臣妾便不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萧玄戾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沈婉清，你就这么不想见本王？”

沈婉清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疲惫，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释然：“王爷想要的，臣妾给不了。与其彼此添堵，不如各安一方。”

“放肆！”萧玄戾怒吼，却在看到她眼底那片不起波澜的平静时，心头莫名一窒。他松开手，看着她转身走进内室，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廊下的梨花还在簌簌飘落，沾了满地雪白，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萧玄戾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掌着权柄，镇得住朝堂，压得住边关，偏生治不住这个女人。她越是活得自在，他就越烦躁；她对他越冷淡，他就越想撕碎她那层平静的伪装。

“来人！”他低吼，“把清芷院的用度……加倍添回去。”

侍卫愣住了：“王爷？”

“再加十个管事，盯着她！”萧玄戾转身就走，袍角扫过满地梨花，“本王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内室里，沈婉清靠在门后，听着外面的动静，缓缓闭上眼。指尖的血珠滴落在衣襟上，她轻轻抚过心口，那里藏着半枚桃花玉佩，冰凉的触感，是她在这深宅里唯一的念想。

萧玄戾越是折腾，她就越清楚——这牢笼困得住她的身，困不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