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相视一笑
广渠门一战后,众人虽然很高兴,但打仗到底耗费人精力,战后这人倦马疲,众人都在大营之内休整。是夜,在大帐内,袁崇焕坐上首,左氏兄弟各坐其左右,氛围还算是融洽。壶光杯影,觥筹交错。杯里的酒液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迷人的光泽。火光夹杂着将士们饮酒时的欢声笑语。
“这回广渠门大捷,你兄弟二人功不可没啊!果真当的起那‘神机’二字啊!若没有你们和那双发连珠铳,怕是这会儿,坐在这大营中的,就是那金人了,啊……”袁崇焕数言意味深长,那眼神中也隐隐有了些夸赞之意。
先前,他并不是很待见这两兄弟,一是看不中那人,二则自然和神机门有些关联,他一直认为神机门同神机营瓜葛不小,但从这次战事上,这墨鸾和公输鸢如此卖命,劳心劳力的,他觉得神机门一定是痛改前非,甚至估计神机门不是为魏忠贤那该死的阉贼效力的。
墨鸾低头轻笑一下:“呵呵,袁督师过誉了,我同鸢当不得此等美誉。大家都是大明子民,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做事不过分内之事。袁督师才是我军的主心骨啊,我等不过做辅罢了。”
“没错,”公输鸢也点点头,表示对墨鸾的赞同,“哥哥所言极是。虽然我兄弟二人制了那双发连珠铳,可到底这战事大局还是需靠袁将军把握的。”
“哈哈哈哈,你们两兄弟,何止是在那战场上‘神机’,在大营里,也是圆滑得很呐!”袁崇焕听了他们一番恭维,倒是不禁笑了起来,这对兄弟啊,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墨鸾同公输鸢相视一眼,也放声笑了。
一时之间,大帐内这三人的关系似乎好得很了。
“报!将军,皇上传旨来了!”蓦地,帐外一声长传伴着小兵,急急地飞入帐内,惊了帐中的人。
袁崇焕笑声一滞,这捷报虽好,但就是这旨意竟然下的如此之急,到底皇上有何指示呢?真是奇怪得很。
可惜疑惑终究是疑惑,圣旨又怎敢不接呢,袁崇焕看了眼墨鸾和公输鸢道:“来吧,速速出去迎旨。”
公输鸢也正好奇着,可袁崇焕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出去,亦或者再多嘴问上两句也不合时宜。
墨鸾到他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也示意他先出去,如有后话,那也等接完旨,回去各自营帐了再说,他袁崇焕再怎么样,终究也只是个外人罢了。
公输鸢眨眨眼,以示知道。两人就这么并排跟在袁崇焕后头,出了营帐。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下头早已跪了一地的兵将。传旨的公公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茶桌上摆着圣旨,看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这下瞧见了他们,老脸上笑得跟老树开花儿似的,皱了不知多少个褶子。
“末将来迟,还望公公海涵!”三人也都一撩衣袍,直直地跪了下去。
“唉呀,将军折煞老奴了,这广渠门一战大捷,皇上知道了,那可真是龙颜大悦啊。袁大将军果真是国之栋梁,是皇上的肱股之臣呐。还有二位小将军,那也是真真了不得,唉哟。”公公微微起身假做要虚扶他一下,但也到底只是全个礼,根本就没怎么大动。
只看得墨鸾和公输鸢在下首低头冷笑,场面功夫做得可当真是到位得很。
那公公没等袁崇焕应上声,便又立刻开了口,尖细的嗓音听得人耳朵疼:“行了,诸位将军也快快接旨吧,否则等宣完,怕是天都黑了。这省的老奴还要在军中留宿过夜了。”
“是,劳烦公公了。”袁崇焕只应了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金人不安,屡屡犯我大明,扰得民生不定,百姓流离失所,实属大患。此次广渠门一役大捷,众爱卿功不可没,特颁旨以旌尔等功勋!
袁崇焕抗敌英勇,忠君报国,广渠门一役中上阵杀敌,舍生忘死,深得朕心,赐金千两,良田百亩……
此次大捷,实属不易。金人败退,是否卷土重来,还尚未可知。爱卿需得多多小心,提防军中有‘细作’窥探。
望卿可再为我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广传我大明神威。
钦此!”
“谢主隆恩!”袁崇焕低头捧过圣旨,未有多言。
后头又是大大小小的封给各个军士的奖赏。基本每个人都有了封赏,崇祯帝这回,不可谓不大方。
可是传了半天旨,也没见提及左氏兄弟。其他受了封赏的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带了三分看笑话的意思在里面。而那袁崇焕自然不一样,他可是留了个心眼,说是大赏,但这皇上怎么偏偏没提及左氏兄弟呢?按理左氏兄弟可是占头功,连那些边边角角的将士都顾及到了,头功的反倒不受重视,这算怎么一回事?不免大为疑惑。
墨鸾和公输鸢倒是无甚所谓,封赏多了,他们还不好脱身呢,他二人早闻江湖隐者高人说,二人并非入仕之才,还是安安分分,江湖逍遥来得好。只不过公输鸢还是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那整个眼珠,几乎不见青色。
袁崇焕再三确认,并未听到左氏兄弟的名字,便让人叫住了要离开的公公:“敢问公公,这圣旨中,没有封赏墨将军和公输将军的么?”
“额……哈,那,但凡是兵士不都有奖赏么?这,二位不也算进去了么,呵呵呵。”公公一时也没想到那么多。这崇祯帝就只是提前给了旨,让他到时候看情况宣旨。墨鸾和公输鸢,封赏的旨意没有,临阵叛逃,投敌叛变什么的军法处置的旨意倒是有。可见皇上防备之深。但是,谁成想这俩人反而立了大功!
袁崇焕可不相信那等鬼话,一听便不是真的。他从腰间取出半个银锞子来:“公公,这旨里可是还有别的什么意思,还望您老明示啊。”
公公被那银锞子晃了晃,立刻便伸手去夺,袁崇焕手一缩,他又没抓到,便只好冲他笑笑,用尖细的嗓音说到:“诶诶诶,将军!将军。这,皇上的意思,岂是我等,好随意揣摩的。”这皇上不是说,袁大将军和那两个神机门的素来不合么,怎么他们得不到赏,不暗地里偷着乐,反倒来追问起来了?诶呀不管那么多,只要有银子,那就是主儿,更何况,这这是明晃晃,十足足的银锞子。
“哦?那看来圣上确有它意啊……”袁崇焕又取出一个银锞子来。
公公眼珠一转,显出几分很不自在的神色来,咕嘟咽了口口水道:“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更何况隔墙有耳,这不方便明说,咱们到帐子里讲。”
袁崇焕看了看他,点点头,不禁一笑。这话在理,军中确实,更何况都是粗人糙汉,多数人嘴上也都没个把门的,说起秘密来都坚信自己会守口如瓶,可这瓶塞子早都不知道丢在关外的什么地方了,回头别传出去什么有损天威的。他将银锞子塞进公公手里,高声道:“公公传旨辛苦了,有劳。不如到我帐下喝杯酒先。”
“啊,应该的,应该的,那将军盛情难却,杂家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公得了那两个银锞子,心中是高兴的不得了,当下就应声下来,跟在袁崇焕身后。
公输鸢有些愤愤,虽说封赏无所谓,但是他们到底还是出了力气的,谦虚归谦虚,可这半分功劳没有,那也得有点苦劳啊,可是苦劳也连个影儿都没有,算个怎么回事儿:“好哇,他袁崇焕就是个没心的人,我二人那么帮他,还在背后作祟。我这堂堂男儿,为国流血都不是事,我可受不了被人使绊子的窝囊气。”
“行了,没那么多可说的了,反正我等只需顾全自己便好。”墨鸾语气照样不咸不淡的。这一切,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冲击。只要没有伤到他们和神机门,那边没什么关系,什么赏赐都不如兄弟族人的安全重要。
袁崇焕对着那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四周仔仔细细大量了一圈,没瞧见什么人,这才放下心,转身进了帐中。
墨鸾和公输鸢从远处一个帐子后头走出来,定定地看向袁崇焕的帐门:此人究竟是敌是友呢?
暂且不想了吧,方才他进帐的时候左右观望了一下,分明是有了警惕,这会儿再上前,万一被逮到了,安上个细作的名头,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挥挥手,唤公输鸢回来,转头钻进他们自己的帐子里去了。
“鸢啊,非是我今日有意说你,你可得悠着点,上点儿心。皇上虽然招安了,我们也受了,但是……”
“但是他难免对我们仍存着几分忌惮!”公输鸢自顾自打断了他的对话,早知如此,当初受什么招安呢?左右神机门在,他皇帝也不敢如何哇!现下受了招安,处处受限制,反落得不痛快!公输鸢想到这里不禁回想起之前无忧无虑的时光,虽然生活不稳定,但和兄弟族人一起也没什么烦恼。
一边,袁崇焕送公公出了帐门,径直向左氏兄弟的营帐里走来。
他立在帐门前,问了一声:“我可否进去。”说是问,语气里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点不容二话的意思。
墨鸾立刻白了公输鸢一眼,急急应了一声:“是袁督师啊,快快请进。”背地里还骂了公输鸢一声,“要是叫他听见了,你待如何?啊?”
“还能待如何,不待如何,听便听了。大不了,杀一阵罢了!”公输鸢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但是声音到底还是放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