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不为所动 - 大明机关术 - 苏启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都市言情 > 大明机关术 >

15.不为所动

左国材狠狠撞开了左府大门。院子里一片静谧,一池荷花在夏风中微微飘荡,一切都和他们刚离家时一模一样的。左府外的黑暗渐渐被灯火照亮,大队人马正在大门外聚集。左国材没有在意身后的动静,一头扑进了戴夫子的书房。他不知道戴夫子所说的暗室究竟在何处,可他听戴夫子说过如何辨别房中暗室。左国材随手从案台上捻起一缕灰尘,另一手点燃了案台边的蜡烛端在手中,随后紧紧贴在墙壁边,挥手扬起了指尖的尘埃。

当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准备工作时,大队披甲的步卒已然闯入了左府门内,他们踹开了父亲的书房,将满屋珍贵的典籍卷书扫落在地。

扬尘在半空悠悠飘洒,旋即被墙壁上的一处缝隙卷入其中。左国材凑上前敲了敲墙壁,后边是空心的。

与此同时,左府门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田尔耕匆匆跃下马背,随着一众护卫冲入了左府。

“左公子在府上么?”田尔耕放声大喊:“在下北镇抚司左都督田尔耕,心中向来仰慕御史大人的气节,公子不必害怕,我等今夜必不会伤害公子。”

左国材伸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对门外田尔耕的喊话不为所动。可暗室的开关迟迟无法寻得,左国材不免有些着急了。

“今夜在下特意前来会见公子,是希望明日一早,公子能作为京师东林子弟的表率,向那些执迷不悟的东林士子发起劝告,不要再与墨门叛逆同流合污了。圣上已然给墨门定了谋逆大罪,东林士子再与墨门纠缠不清,便视作与墨门叛逆同罪!”田尔耕清了清嗓子:“公子不为自己考虑,也为千百东林弟子考虑吧?”

左国材放弃了寻找开关,反身举起了砚台,狠狠朝墙壁砸去。一声闷响,两声闷响,三声闷响,墙壁应声裂开了。

“大人,声音正是从此屋传来。”大队人马循声围拢在戴夫子的书房外,田尔耕急匆匆跟了上来,犹豫了片刻,又退到了阵后。

“那个谁,公输家的铁甲,顶到前边去。”田尔耕喝令道。人群后两个巨大的黑影缓缓移动,伫立在书房大门前。

左国材伸手从破损的大洞里翻出了长条状的木盒。木盒内,精巧的火枪静静躺在盒底,枪身绘制着流云的图案,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

左国材只见戴夫子演示过一次,不过,有那一次就够了。他平端起火枪,熟练地往枪身填充铁制弹丸与火药,又将它扛在了肩上。

门外众人只见书房大门徐徐拉开,少年纤瘦的影子从门下踏出,肩上扛着一支长长的火枪。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田尔耕愣了愣,目光落在左国材手里的火枪上:“左公子,本督奉劝你一句,不要做傻事。”

左国材一言不发,将火枪端平于身前,用胸膛抵住枪托,以缓解巨大的后坐力。

“闪开。”公输家的铁甲武士冷笑了一声,大踏步上前挡在了火枪的枪口前。公输家做过铁甲对阵普通鸟铳的防御测试,结果显示大明现有的火器全然无法破开铁甲固若磐石的防御,因此这名铁甲武士有绝对的自信挡下左国材这一枪。

“你是第一个。”左国材嘴唇一张一合,决然地扣下了扳机。

枪口闪烁着火舌。天启五年七月十九,乱世之枪在众目睽睽之下击发,成为它震惊世人的开始。

一阵浓烟飘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公输家的铁甲武士。

人们只看见那个庞大的身影默默伫立在原地,少顷,他默默抬起手,以巨剑支撑着身体。片刻之后,铁甲周身微微颤抖起来。

有胆子大的步卒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忽地愣在了原地。

铁甲的胸前被火枪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贯穿了其中的层层防御,最后在操纵者门面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枪眼,白色的脑浆混着浑浊的鲜血汩汩流淌。

片刻之后,铁甲武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阵尘埃。

一片死寂。

“这,这是什么枪?威力能赶上关宁军的红衣大炮了!”有步卒队正颤颤巍巍地道。

田尔耕眼前一黑,感到今夜委实亏大发了。没想到左家最后的独苗还留了这一手,在这战局接近尘埃落定的时刻,竟然还带走了一具宝贵的机括铁甲。

“愣着做什么?杀了他!”田尔耕恼羞成怒地下令。一旁的第二名铁甲武士率先反应过来,高高挥舞起巨剑,要为他惨死的同伴复仇。

左国材看了他一眼,再度举枪。

这次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铁甲武士挥剑的双手也迟滞了片刻。

“他在虚张声势!”田尔耕大喊:“诸位都是行伍出身,难道不知道,火枪打完一发之后必须要装填弹药才能继续发射么?”

公输家的铁甲武士这才放下心来,狰狞地笑了笑,挥剑大步向前,朝着左国材直冲而去。

“纳命来!”他放声大吼。

呼喊声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吞没了。

一切恍如时间倒流。枪口火舌闪烁,弹丸飞射而出。不过这次子弹命中的距离更近,因此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黑色的弹丸一次贯穿了整具铁甲,从武士的背后钻了出来,带出了一泼黑色的血液,又深深嵌入了不远处的一颗槐树上而。弹丸飞射而过的瞬间,一大批步卒下意识抱头扑倒在地,甚至半晌都不敢再抬起头来。

第二名铁甲武士愕然地站立在原地,直到一阵冷风吹来,铁甲晃了晃,跪倒在地。

“连,连发铳!”有人高声喊出了它的名字。实际上大明边军中并非没有装配能够连发的火器,例如三眼铳,便可依次击发三枚弹丸,但火药也由此被分散为三份,导致火器的射程与威力都大打折扣。

可面前的连发铳却全然没有此类问题,所有人都看见了它惊人的威力。而更可怕的是,没人知道它还能再发射几枚弹丸。

“这是第二个。”左国材低声说。火器激发带来的烟雾遮蔽了少年的脸颊,没人能看清左国材此刻的神情,但所有人却不约而同感到莫名的畏惧,仿佛地狱之门在眼前洞开。

“谁是第三个?”少年默默举枪,枪口所指之处,成群的步卒拼命地向后退去,险些将阵后的田尔耕撞入水池之中。

“两具!”田尔耕在心底惊恐地大喊:“公输家倾尽全力才打造了五具铁甲,今夜一口气便折损了两具!看起来即使将全部铁甲尽数集结于此,被那支火器,击穿也只是实时间问题。”

“都愣着做什么?”田尔耕回过神来:“弓弩手,放箭!立刻放箭!”

“田都督,被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吓得肝胆俱裂了么?”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嘲讽的笑声。一个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的老人从房檐上一跃而下,挥舞着一柄劈砍到近乎卷刃的长刀,刀剑滴落着粘稠的鲜血。

“戴夫子?”少年看清了来者的面庞,忽地愣了愣,握着枪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小子,现在还不是可以放心大睡的时候!”戴夫子一把揽住了左国材的肩膀,支撑着他继续端平火枪,威胁着蠢蠢欲动的步卒。

“戴天德,枉你曾为大明王师的将官,此刻竟然与逆贼混为一道,辽东边军将以你为耻!”田尔耕大骂道。

“你不懂什么叫辽东边军,你没有资格谈论他们。”戴夫子眼底像是有烈火在燃烧:“而至于你们究竟是什么货色,后世自有公论。”

说着,他背起左国材腾跃而起,三两步翻过一道矮墙,转眼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就这么跑了?狠话倒是放的震天响?”田尔耕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兵马司众将立刻追击!其余人随本督留下,想办法将两具铁甲拖回公输家。”他低头望着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巨大尸体,无不痛惜地长叹了一口气。

“连发铳。”他望着两人消失在方向,在心里默默念。

这一刻,大风四起,卷过关楼亭阁相映的北京城,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枯朽之气,像什么东西死了。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