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玉蒙尘3
懿德屏退众人，打开了蜡丸。
这是任位寰自蛇族传递出的信。这四年来，任、吴等人在蛇族传递出了数封信，先开始是详尽的书信，随后书信越来越简略，传递次数也逐渐下降，最后是蜡丸信。
傻子也知道，蛇族的戒备逐渐加强了。
“厍围之约才签订了几年，蛇族竟然这么不安分！”懿德握拳锤向桌面，宝石戒指与桌子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她便摘下戒指，开始读信。
“将有战，勿懈怠，疑战于厍围。”
懿德知道，蛇族果然不会安分，如今已经开始备战了。
“粹雪，备车马，本宫要进宫面圣！粹雪？”
“公主，这是蛇族那边的信！”粹雪垂泪跪下，将一封带血的信呈给懿德。
这也是从蛇族那边传递过来的信，为何不一起送来？懿德心生疑虑。
这封信倒是写的详尽，然而懿德心中愈发不安。
“四载光阴，千十日夜，臣殚精竭虑，夙夜难眠，惧不能为主上分忧，惧引父母挂念，惧有愧于三万将士辛苦，今臣被蛇族所捕，追忆四载日夜，无可悔也！
四载匆匆过，蛇族益所骄，且不敢懈于军事者，渐壮也；然吾知陛下除废兴利，图振兴大业，心安而不觉有所苦也。
蛇族欲伐我于厍围，以报当年之耻，望我族人勿懈怠，善战更比当年！
今当赴黄泉，受蛇族王准许，留绝命书一封。望公主勿为臣所悲，勿为臣所痛，臣斧钺汤镬尚且不惧，安惧蛇族之刑耶！唯念以凯歌报魂灵。”懿德落泪，发现纸页夹着一张蛇皮，蛇皮内竟还有信，不禁带着悲痛继续读。
“中郎将于绝命书成后诛杀，人族三万兵填万蛇坑。”
四年下来，朝中事务没有丝毫减少，谢明初也得到极大锻炼，逐渐长成他心目里合格的人皇，只觉得忙碌又愉悦。
然而今天，陛下还没等到愉悦地退朝，四年没有怎么把持朝政的懿德长公主竟然直接来朝堂了！
一封弹丸书信和一封血书，让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我人族三万忠臣良将啊，竟丧命于蛇族！”
“这一仗必须打，朕不信打不消蛇族宵小的野心，朕不能让三万将士葬身异国！”
然而天命岂能只由人所定？当初天意站在人族这一边，然而几年后，天意竟离开了它先前眷顾的人族。
厍围一战，人族按照以往使用雄黄驱蛇，然而高阶蛇竟引火点燃雄黄，又御风将燃烧生成的毒气吹向人族——城门失守，蛇族乘胜追击。更丧心病狂的是，蛇族自山野来，身上携带着各种对人族有害的毒虫、疫病，人族在厍围失守的同时，新的疫病也在人族中传播。
人族大败。
谢明初在龙椅上如坐针毡，恨不得和大臣们站在一块抓耳挠腮地想对策，朝中武将已尽数参战，剩下的文官也不愿意等死，恨不得提刀和蛇族大战一场。上午刚从家里拿出来宝刀想要弃笔从戎，下午就得知蛇族之火竟然能淬炼兵器，任何刀枪剑戟遇上蛇族之火都变成废软之物！
正在这时，朝廷收到了蛇族的议和书。
“陛下，蛇族提出议和，只要……只要……”传信的大臣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皇帝，又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长公主。
懿德后背发凉。
“只要长公主同意与蛇族联姻！”传信大臣以头抢地。
“让蛇族死了这份心，长公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下嫁蛇族？”谢明初大怒。
“陛下，蛇族族长说，若两族无法联姻，蛇族迟早也会攻入皇宫，到时候就不是平等联姻了……”
懿德脸色发白，她看向皇帝，唯恐他一时想不开说一句“朕打算御驾亲征”，又怕他一时迁怒于其他大臣。
谢明初明白了懿德的眼神，只能气得捶桌。
“陛下若舍不得长公主，不如从宫里选一位容貌相仿的女子代替公主成亲？”有人提议。
“蛇族阴险狡诈，且当年厍围之约后，那蛇族族长便怀恨在心，若这计策被蛇族识破，只怕大家都难保哇！”马上就有人反对。
谢明初气得说不出话，这次可是人族被迫议和，他身为人皇打死都咽不下这口气。这帮人居然开始讨论联姻了，那不就是变相答应议和认怂了吗？
“两位大人，你们难不成答应议和了吗？这次若议和，我族便处于劣势了！”第三位大臣喊出了谢明初心中所想。
谢明初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就有不着调的开始喊：“陛下，臣求娶长公主！若长公主已许人家，那蛇族也不好说什么了！”
谢明初气得差点背过气。
“好家伙，你当那蛇族懂礼义廉耻！蛇族分明是想借此机会羞辱我族！”
“那你说，不能议和，殊死搏斗不过以卵击石，你想怎么着？”
退朝前半个时辰，前线又有人传回消息，沪野东路兵力不足，已被蛇族攻陷，过了今夜，哪怕沪野妇孺老弱都参战，到不了拂晓，蛇族大军便彻底攻下沪野及周围城池了。
退朝前不过一刻，沪野妇孺皆兵，却仍失守，蛇族放火烧山，大火一路蔓延到陆城、蜀关；陆城被焚，陆江上空弥漫着血腥气、毒虫疫病、大火过后的余烟……
退朝时，长公主突然阻止了众臣的离开。
“既然蛇族求娶本宫，那便应允了吧。”她无力地摆摆手，“退朝吧。”
朝臣们平日里不满懿德擅自拟旨，今日竟出奇地顺从懿德。
“长姐，你不能同意！蛇族求娶你定是没安好心！从古至今，哪有妖族与人族通婚的先例？况且……”两族大战中人族惨败，此时人族公主再联姻，将来要受何等奇耻大辱？
“陛下，我当然知道。百年来人族与蛇族不睦，沪野一战后我解厍围、遣使臣，使蛇族蒙羞，让他们怀恨在心。我也猜到了，沪野战后蛇族必然伺机报复，你看，如今报复来了。”懿德面带微笑，“陛下啊，蛇族是算准了，我必须联姻。”
“哪怕是死路一条，你也去？”年轻的皇帝急出了眼泪。
“那又如何。”懿德好似行将赴死仍然面不改色。
人皇还欲开口，长公主眉眼间的苍白麻木被一点温柔而灌入了活气，随即温柔又化作凌厉，她仍如当初盛气凌人、玉面含威，“你是人皇，为了人族和平，你岂能如此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