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年灯下

第二十八章年灯下

隔天一早，清妍托人捎了封信给老板，言简意赅地说明——艾琳的事已经解决，不必他再费心出手。

午后回信送到，信封上是老板一贯的笔迹，只有一个字：“好。”

字锋凌厉，收笔干脆，像是落下一枚钉子，将事情暂且钉死在此。

清妍合上信，心头松了一线，却并未彻底松懈。醉金阁，不会就此风平浪静。

这一日，厅内外已渐渐换上年节的气息。白日里，伙计们在门口挂起了一溜儿大红灯笼，后台有姑娘捧着新裁的旗袍试身，另有几人聚在一起议论买年货。笑声、针线声、叮当的首饰声交织在一起，添了几分喜气。

傍晚前，老板难得露面，当着众人吩咐：“过年这几天，醉金阁歇业三日，大家各自安排。”

话音一落，后台便炸开了锅，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要回家团聚，或是出门逛市集。

清妍换好演出服，正准备去台侧等候，转过拐角便看见沈归坐在长凳上调琴。舞台的灯光从帘缝中漏出一抹，在他侧脸上镀了一层暖色。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停下，笑着问：“过年你回家吗？”

沈归手下动作微顿，擡眼看了她一瞬，淡淡道：“不回。”

语气不重，却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没再多解释。

清妍察觉到他不愿多谈，便也不追问，只是换了个轻快的口吻：“那你来我家过年吧。”

沈归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片刻后，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不浓，却像风吹动水面般轻轻漾开：“好。”

灯影里，她站在他身旁，看着他低头微调钢琴的琴弦与键位，指尖在黑白键间轻轻落下，发出几声细微的试音。

舞台的光从高处斜落，拉长了地上的影子，错落间恰好将她站立的身影与他坐着的姿态映得齐平。

地面上，两道影子肩与肩几乎相贴，静静依偎在一处，仿佛在这片灯影中，他们已不再是各自孤立的身影。

转眼便到除夕这日。

巷子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爆竹声此起彼伏。院子里，清妍的母亲正忙着收拾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屋内的桌上已摆满热气腾腾的菜肴，红纸剪成的窗花贴在玻璃上，透着一室喜气。

沈归来的时候，天色才刚擦黑，手里拎着两样礼物——一盒上好的补品和一包酥香的芝麻糖。

母亲见了，眉眼里笑意更盛，连声招呼：“快进来坐，正好饭菜都齐了。”

沈归应了声，脱下外套坐到桌边。屋内的热闹与灯火，带着锅碗瓢盆的声响与菜肴的香气，不知怎的，让他想起了从前沈家过年的模样——那时院子里人声鼎沸，母亲笑着招呼宾客的身影依稀清晰。只是往事隔着年岁与变故，如今再忆，竟带了几分遥远的凉意。

饭菜刚动筷没多久，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母亲起身去开门，片刻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年礼走进来——是章子显。

清妍愣了下，没想到会在这时见到他。

“你怎么没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她忍不住问。

章子显笑了笑，神情看不出太多情绪：“过来给阿姨拜个年，就回去。”

母亲笑吟吟地招呼：“子显，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一起吃吧，正好热闹。”

章子显微微一顿，却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不了，阿姨。我得回去陪家里人，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停，回过头，不舍地看了清妍一眼，那目光里有未尽的话，却终究没说出口。

沈归静静地坐在一侧，没插话，只是把茶杯转了半圈，目光淡淡掠过清妍和章子显之间，像是捕捉到些什么，却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慢慢夹了口菜。

饭后，母亲收拾着碗筷，笑着对沈归说：“下次有空再来玩啊，小沈。”

沈归应了声“好”，起身准备告辞。

“清妍，送送他。”母亲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吩咐。

清妍披上外套，跟着他出了门。院外的夜风带着冬末的寒意，街口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走到巷子口，沈归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你和章子显……怎么了？”

清妍愣了一下，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

片刻后，她才淡淡道：“没怎么。”

沈归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更真实的答案。

清妍抿了抿唇，才慢慢开口：“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只是走着走着，就不在一条路上了。”

沈归垂眸，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他今天来的时候，看你的眼神，不像是放下了。”

清妍被他这句话戳中，心口微微一紧，眼底闪过一瞬慌乱，却很快收敛了情绪。

她擡眼看了看巷口那一排随风摇晃的灯笼，淡声道：“过年的灯真好看，比往年亮得久。”

沈归看了她一眼，唇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下：“是啊，比往年更显温暖。”

似乎也意识到她不想多说，便没有再追问，只是顺着话道：“我回去了，你也进去吧，别在外头冻着。”

清妍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进夜色中。街口的灯影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渐渐与夜色融在一起。

她本该转身回屋，却不知为何在原地停了片刻，心口似有细微的涟漪荡开——直到寒意真切袭来，她才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关上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