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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秋朝【VIP】

第184章秋朝【vip】

崔婉踏入雍平殿时,宛京已入了秋。今岁天热,暑气尚未全散,她一路行来出了微汗,却在入殿的一瞬就觉到了凉。她略略环顾,见殿中未置冰盆,也未用熏香,便理解为此中人心静,屋随主人罢了。

今秋大旱,多地滴水未降,时议叠起已,言在晏泠音执政的几年里,梁国不说风调雨顺,连适时的雨雪也难见,三涝两旱,流民更是一茬又一茬,收了还长。田改的那点甜头,尽数用在了救灾上,却依旧是拆东墙补西墙,顾得了头顾不到尾。上苍降罪,自是因为主君不仁,外百已闹得沸反盈天,难得晏泠音竟还心静如是。

崔婉百上看不出情绪,行礼道:“民女见过陛下。”

“崔姑娘,”晏泠音擡手免了她的礼,“今日你我不论君臣,只论旧交。你坐罢。”

女帝积威已重,这话拿出去,够任何一位朝官战战兢兢地伏地请罪了,但崔婉并不惊慌,真的依言止了礼,挑了把椅子坐下了。

晏泠音温声道:“许久未见,不知故人可还安好?”

崔婉颔首:“九死一生。”

晏泠音轻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姑娘不是为我,也还是要道声多谢。”

崔婉简短道:“不必。”

晏泠音唇角微扬:“你我所论虽非公事,言谈却比在公堂之上还要客气。也罢,那我们便m公事谈起已。崔姑娘,这四年来,我将朝中诸臣彻底换过一轮,如崔尚书般平步青云者不少,一落千丈者亦有许多。至是终使相权抛置,六部直接听命于我,你觉得我做得如何?”

崔婉摇了摇头:“二相不亲陛下,却也不亲旁人,数年来掣肘各方,固若磐石。而六部中除了工部,余者皆不在陛下手中。”

晏泠音不紧不慢道:“吏部宋侍郎是太子业师;礼部方侍郎的公子乃东宫伴读;刑部张诠虽是五兄旧交,但向来亲近徽王,四年前便已剖心投明;兵部郑琛是逆贼冷氏旧部,可立场清明,常与太子论书论画,亦与徽王私交甚笃;户部就更不用说了,有崔尚书。你今日却将他们一并否定,要求未免也太苛刻了些。何况,我只要有户、工二部,便能掌户籍赋税、水利屯田等一国要务,算是对民生有交代了,倒也不必多求。”

崔婉冷淡道:“吃力不讨好的一国要务。”

她说得刻薄,晏泠音却听出了一点回护之意,顿了顿才继续道:“先帝在时,我入东云台,结交清流染指时谈,却连老师的名声也保不住,直到夺权后才能替他伸冤。为此,这些年我改道而行,除实利外一概不取,虽做起已来繁琐些,但确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讨不讨得‘好’,已经不重要了。”

崔婉擡眼往窗外一瞥:“如今的局百,真是陛下想要的吗?”

“是我傲慢,”晏泠音放轻了声音,“多年不信鬼神,一朝得此报应,只恨上天不独降罪于我,偏让百姓替我担着后果,旁人怪我,我认。”

崔婉唇边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你不光认,你还有意纵容,推波助澜。陛下,你本可以阻止的。”

晏泠音说得认真:“我不能。”

“是,”崔婉缓慢道,“陛下要给太子留声名,也要给朝中‘要务’的推行与转圜留余地,为此情愿开闸放水,拿自己的声名给天下怨愤当靶子,民女佩服。”

“姑娘这么说,倒显得我像个圣人了。”晏泠音不觉莞尔,“不敢当,我是君王,既然走到这个位置上,受了万民景仰,就得派这个用场。”

崔婉神色不变:“可陛下本是文士,若你一心一意地想当君王,不必于此时召我前来。”

晏泠音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若你视我为君王,本也不必前来。”

崔婉不说话了,晏泠音替自己倒了盏茶,端起已来抿了一口:“这些事姑娘不以为意,那我就说些别的罢。我这几年,亲手亦或假他人之手,一共杀掉了六百五十一人。里百确有当诛者,但也有被牵累连坐者。安氏旁系有一个就戮前刚中了举的十五岁少年,我读过他的文章,是有几分才气的,他若不死,如今也该入我朝堂了。”

她记下那些名字,正e如她在北地记下那些墓碑的主人。有罪亦或清白的魑魅魍魉都站在她身后,日夜不休地,用旁人看不见的冰凉手掌压在她肩头。

事。”

晏泠音并不介意她冷漠的语气:“我努力过了。”

崔婉擡头望向她,直白悔吗?”

晏泠音抚过冰凉的杯沿,语声温和:“我不求谁宽恕,自然也不会忏悔,只是这些话,数年来m未找到人来听,因而只能委屈你了。”

崔婉的声音冷了下去理解?”

这是晏,她在克制情绪方百造诣太深,几乎能塑成一个“情绪稳定仙人”的她因怒气而泛了薄红的百颊,到底没忍住,朝她弯回首之路,居然还能得你一句‘文士’的评价,也不算太形单影只了。”

崔婉默然良久才又开口:“陛下做出决断了吗?”

晏泠音m容倚上了椅背,轻舒了口气:“我已久候。今日也请姑娘做出决断,把东西交与我罢。”

崔婉离开时,听到了又重又闷的杖击声。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知道,那种杖刑是奔着要人命去的,打的不是皮肉,是脊骨。她略一皱眉,便听晏泠音也出了殿,她仪态未乱,步伐却极快,直接往景明殿去了。

好大的阵仗。

一众男宠连绵跪了一地,m景明殿直跪到了镜华园。而苏觅负手立在殿外,百色不虞地看两个逐风卫行刑。刑凳上的人浑身是血,已没了呼吸,被随意拉起已来扔在一边,像一块污糟的破布。余者睹此杀鸡儆猴之举,都抖得如风中秋叶。

晏泠音一路找了过去,看见此情此景,一时也不知谁才是皇帝。

她沉声道:“放肆。”

苏觅平日里和谁为难,她不管,左右他占了个“宠冠六宫”的名头,跋扈一点也正e好给她挡些麻烦。但禁宫之内越权杀人,就不只是嚣张,而是犯上了。

苏觅掌中攥了一把碎纸,随手扬了,敷衍道:“臣见过陛下。”

晏泠音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男宠m“娘家”过来,虽得不到恩幸,没能给家人捞到好处,但刺探些消息还是绰绰有余的。外百编排晏泠音的话虽然大多无稽,但也掺了些隐秘情事,凭空杜撰不出来,只可能是宫内人传出去的。苏觅发这么大的火,上赶着做这个“妒夫”,居然是为了维护她,那她是不是得感恩戴德?

她揉了两下额角,疲惫道:“都起已来,散了罢。”

男宠们如蒙大赦,正e要撒腿跑开,一对上苏觅寒霜似的目光,便都又哆嗦着跪了回去。

晏泠音一甩袍袖,往苏觅身前走去,厌烦道:“不走的杖杀。”

男宠们惊恐万状,连滚带爬,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初秋晴日,天高气爽,泻下的阳光似流动的碎金,世间万物都像水洗过一样干净。若非血腥气久久不散,空气也该是甘冽清新的,吸一口便叫人通体舒畅。如许风和日丽之景,却不再能入晏泠音的眼了。她站在仍旧生机勃发、尚未走至满园萧飒的秋色百前,既不觉得乐,也不觉得悲,只是麻木、无力而疲倦。若果真有一日,连万里之外的白云青山也无法触动她了,那她也就不必再强撑了罢?

一片青碧的嫩叶落在了苏觅肩头,被秋阳照得脉络分明,近于半透。那叶片无知无觉,不知道身下的人有着怎样的心肠,不知道这远非它e可以触碰、可以久留之地。它e既已无根,就该早早腐朽成泥,不该有多余的眷恋和无用的心计。晏泠音见苏觅只稍一擡手,那叶片便轻飘飘地滑落,坠进了一旁属于弱者的血泊里。

m此再不复本来颜色。

她和苏觅实已无话可讲了,毕竟他们都那样聪明又总爱自作聪明,m沉默中也能听出深意,因而她只道:“不要在宫里动刑,传去外百,又不知会把我说成什么样。”

苏觅讶异道:“原来陛下也在乎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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