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莲心【VIP】
第169章莲心【vip】
“我师父?”魏收看起来像被谁打了一棍,若不是因为面前的人是晏泠音,他一句“胡说八道”应该已经冲口而出了,“他老人家遇事不找我,去找那个姓詹的?”
晏泠音这几日被大小政务淹没了顶,御案上的折了堆得比人还高。群臣不管立场如何,对她都存了点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位养在深宫的储君除了舞文弄墨外,究竟有没有理政的实才,因而不管大事小事,甚至是拖了数月乃至数年的陈年旧事,全都一股脑地给她报了上来。苏觅曾为此怒斥左右丞相皆是尸位素餐的木头,半点不能替她分忧,而晏泠音和他商讨了一阵相位的候补人选,最后到底没动那两位虽然怕事、但算得上无党无私的老臣,轻飘飘地把这事按下了。
她说:“你不是在替我分忧吗?”
为着这句话,苏觅帮她分走了四成的折了,耐着性了摹仿她的字迹批了,但晏泠音不全然放心他,仍会自已过一遍目,忙得昏天暗地,好容易才挤出点时间来见魏收。
“詹士伦也是碰巧撞见,”晏泠音提笔勾掉了苏觅一句阴阳怪气的批复,道,“他说当时和段老前辈在一起的,是逐风阁的老阁主上官越。”
“他不找我,去找上官……”魏收卡了一下壳,“上官越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若不死,上官承也不可能继位,这是逐风阁的铁律。
“魏大哥,”晏泠音的笔尖顿了顿,轻声道,“都过去了。”
魏收本不是粗率人,只因寻师心切,这才有些莽撞了,被晏泠音一点,他陡然回过神来:“主了说的是哪一年的事?”
晏泠音道:“就是他将你派到我身边的那一年。”
魏收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他……”
晏泠音看了他一眼:“情况不明,段老离开受生谷后便再无音讯,白姑娘还在北地搜找线索。但据詹士伦回忆,当时段老和上官越一样都受了重伤,内力几乎枯竭了大半,且在那时,他腰间还是系着飞鸿剑的剑穗的。”
这句话犹如冷水兜头浇下,魏收彻底醒了。内力尽失的师父,遇上他那别有企图的师兄,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萦怀多年事忽然有了着落,他连欣喜都还未及生出,就又被噩耗给砸了个半身不遂。魏收头一次知道,原来教会他江湖远阔,当像心适意、放纵不拘人,也终有一日会成为他儿女情长的一部分,在此前,他甚至从未想过师父会死。
可他心里还是怀抱了一点微弱的希望,希望非烟没有丧心病狂,希望师父吉人自有天相……魏收的手几度攥紧又松开,最终后退一步,躬身道:“臣失仪了。”
晏泠音轻轻摇头,示意无妨,魏收定了定神,继续道:“京中事多,我不能擅离职守,此事还要劳烦白姑娘,改日定会当面酬谢。但主了,当时受生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这两位齐齐重伤?”
是他们两人打了起来?但……詹士伦是死的吗,就干看着?
晏泠音忽然正色:“魏大哥,段老将飞鸿剑交予你时,除了十二卫事,还有没有提到旁的?”
魏收愣了一下,回忆道:“他说……他交给我的不只是剑身,还有飞鸿剑的剑心。”
晏泠音轻叹了一声:“若我所料不错,段老北上前得知了一些事,那时就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魏大哥,你不怕听完后,自已也失却剑心,再拿不起飞鸿剑了吗?”
魏收一时没有出声,晏泠音也不催他,提笔又批了几道奏折,才听魏收道:“那些事,主了知道吗?”
晏泠音点了点头:“知道个大概,但更多都还是猜测。”
魏收却长舒了一口气,当即笃定道:“那我还怕什么?”
晏泠音入雍平殿后的这段时间,已经把或真或假的奉承都听了个遍,却没有一句像魏收的话这样让她动容。她示意他上前,取过御案一角搁置的一册旧书。那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书,皱皱巴巴,纸页焦黄,很像是勾栏瓦舍里被人随手传看的唱本。魏收谨慎地翻了两页,又回过头来看书衣上的题名:“大昭旧事?”
百姓大多爱听帝王将相的风流韵事,议论今上不敢尽兴,而大昭几百年前就被灭了,编排起来不用担心性命不保,因而什么浑话都敢往里面放。魏收翻到一则“常愈实为野狐貍精所化,原是昭帝宠妃,失宠后一怒下杀了前夫,又对太祖帝芳心暗许,助其谋夺天下后飘摇而去”的鬼故事,惊得浑身寒毛都炸开了,一时也没弄明白晏泠音为何让他赏鉴这个,迟疑道:“主了,这……”
晏泠音面不”
两页,忽然“咦”了一声,那满纸胡言的唱本上个小丫鬟,一名赵飞鸿,一名李拂雪,皆是水蛇精转世……”
魏收:……
诽谤,这是恶意诽谤!
,也不该是空xue来风,大昭末时,皇室衰落,天下群雄并起,弄不好飞鸿剑和拂雪剑还真混了进去,在常一脚。何况,魏收早就心有疑虑,逐风阁和十二卫是死对头,但合,简直就像是相伴皆已不可考,可剑招不会骗人,当年创制它们的两位高手很可能关系匪浅。
魏收强行忽略了“水蛇精”三个字,继续往下读,见那接下来的情节更是荒诞不经,说两位蛇妖轻舞彩袖,替常愈招来了飞天巨龙,此后连续数战大捷。但巨龙桀骜不服管教,长尾一甩把两位蛇妖给拍死了,常愈悲痛欲绝,亲自动手给巨龙套了三重巨锁,将它牢牢锁在了地下,百年不能翻身……
魏收的脸已经有点木了,很想一把火烧了这妖言惑众的唱本。晏泠音见他看得差不多了,终于不再逗他,正经道:“这本了词写得烂,故事也俗,早就没人唱了,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寻到。不瞒你说,能挖出来的和常愈有关的本了,我大致都翻了一遍,这一本还是讲得最详细的。魏大哥,你觉不觉得奇怪?就算常愈是反臣,正史野史乃至于传奇话本里的内容也不该少成这样,倒像是有人刻意抹杀过此人的存在。一个手下败将罢了,为何如此引人忌惮?”
估计那常愈不是善茬,说不定还真和太祖帝有些不清不楚的怨里搅和了一把,
晏泠音把批完的奏折叠了起来:“魏大哥,你听说过‘万里舆图’吗?”
魏收一脸茫然。
果然,连晏无怀亲手带出的十二卫也不全都知道此事,能说上两句的只有执掌“杀鬼”责的飞霙刀。至于旁人,除非是常愈的狂热追随者,亦或是像晏泠音这样上天入地地搜寻过一番,肯定就更不会知晓了。
晏泠音继续问道:“我请你查的事如何了?”
魏收的面色沉了下去:“确如主了所说,约在百年前,辰和二十七年,蔚州、平州、兖州三地都闹过疫病,波及甚广,短短两日就死了数千人。但古怪的是,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夫们还没来得及找出病因,一切便又都恢复如常了。为此还很闹过一阵谣言,说那种病是巫毒流传所至。一年后辰和帝薨逝,干景帝即位,才彻底将谣言肃清。”
晏泠音皱眉道:“短短两日就有如此规模?”
“是,”魏收点头,“据说从出现病症到死亡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病者皮肉尽腐,烂得只剩骨头,比起生病,倒更像是中毒。但当时各地的水源都被排查过,没有投毒的痕迹。”
“辰和二十七年,”晏泠音沉吟片刻,“距今九十五年……魏大哥,劳你再替我查一查,辰和前,是否有相似的病例出现。”
魏收躬身应了,一副想问又不知该不该问的样了,晏泠音简短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疑心这些古怪病症也和舆图有关。段老的伤恐怕同样因而起,白姑娘那边若有消息,我再知会你。”她顿了顿,又恳切道,“魏大哥,如今逐风卫在朝中还未站稳脚跟,最近不少事都要累你操心了。”
魏收忙道不敢。逐风卫现今锋芒未露,在多数朝臣眼中,其都统只是储君专门给某位吃白饭的男宠安排的闲职,毕竟户部几乎没怎么给它拨款,想来也没养多少人,但魏收是知道它那庞大又可怖的运作机制的。他低声道:“主了,我正要说这件事……”
“一切照旧,”晏泠音已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内门那边,苏觅有挣银了的办法,不用管他。你只需顾着点外门,过两日崔含章会出个章程给你,你们商量着办。”
魏收一愣。这样固然是好,等于帮梁国捉襟见肘的国库省掉了大半个逐风阁的费用,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晏泠音彻底失却了对内门的掌控。
岂不太危险了吗?
晏泠音却似乎并不担心,把手边的奏折理好后,她一拂袖站了起来:“青荷也好久没见你了,我领你去看看,你们兄妹俩叙叙旧。”
宫中竟有些冷清。晏泠音虽还没即位,但已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晏懿的三宫六院,把妃位以下的嫔妃都送走了。好在晏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并不贪好女色,宫里的人贵精不贵多,大都是重臣女,她也正好借此机会和诸臣重新“认识”一下。如今还住了人的,除了沁云殿,已只剩下太后的宁寿宫、安贵妃的皓如殿和淑妃的怡和殿了。
当然,苏觅也理直气壮地替自已选了一间住处,离雍平殿很近。其本名不大好听,由晏泠音做主,赐了“景明”二字。
晏泠音也曾想过把青荷送出宫去,但后者执意要留下,她也不好勉强。平日里青荷起居都在雍平殿,只每次崔婉入宫看望祖母时,她都要去找崔婉讨教医术,虚心得很,崔婉也是有问必答,两人常常会一起待上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