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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名分【VIP】

第168章名分【vip】

圣躬安和的晏懿此刻就在沁云殿中。殿内殿外都是黑衣侍卫,而他恍若未见,只慢慢地四处走动,四处观望。沁云殿是先帝所设的冷宫,是他的生母宁氏过了半辈子的地方。他对这位早死的罪妃几乎毫无印象,年少时的一点记忆,经年累月,早已被磨得残破不堪了。但此刻站在这陌生的宫殿里,竟叫他模模糊糊想起了什么。

院中有株巨大的蜡梅树。宁妃身上总有一股冷梅香。

听说宫中原本没有蜡梅花,是在宁妃来后才移栽上的,养死了许多方得了这一株。

晏懿在树下站久了,听到背后的动静也没有回身。苏觅拢了拢罩衫,目光也落在那株蜡梅上,语气懒散地开了口:“可惜了,不在花时。”

晏懿只当他是空气,依旧沉默着出神。苏觅也不恼,打了个响指,旁边两个影子般的卫兵立刻靠了上来,一人架住晏懿的一边手臂,强行将他拉转过去,面朝苏觅。

晏懿刚一皱眉,便觉胸口一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涌而出。他瞳孔骤缩,整个人疼得痉挛起来:“放……肆……”

苏觅手腕一翻,毫不停留地拔出了插在他胸口的刀,任鲜血喷溅了几息,随后手起刀落,在相同的位置捅了第二下。

没刺到心脏,偏了两寸,是晏泠音曾经自伤的地方。

若不是旁边有人架着,晏懿的腰可能已经弯了。他面色苍白,气势却仍要做足,擡眼怒视来人:“你……怎么敢……”

这一看,他自己先是一愣。他是见过苏觅的,但此前苏觅或是用易容改过眉眼,或是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从未这样毫不遮掩地站在他面前。晏懿在剧痛之下,神志竟格外清明,记起了多年前他命人追杀的一个女子,和苏觅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难道他是……

晏懿忽觉遍体生寒,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苏觅已利落地捅完了第三刀,又顺手在他身上拭净了刀上的血。晏懿目眦欲裂:“不可能……你早就……我看着……埋了……”

“被活埋的,”苏觅扬起唇角,“当时我刚被种了蛊,呼吸暂止,在土里也不算难受。”他收好刀,做了个手势,旁边的黑衣卫兵会意,出手如电,封住了晏懿伤口周围的xue道,血的流速登时缓了。

“你可不能死,那也太便宜了。”苏觅语声轻柔,“听说我父亲死时,因刽子手刀法去不精,只活剜了两百多刀。我手下倒有不少精通刀法去的人,定能让你撑过这个数。你想从哪里开始?”

晏懿听到“父亲”二字,整个人又是一痉挛,勉强露出一个冷笑:“你……替他……报仇……”

“替他么?那倒不是,”苏觅绕着他走了半圈,欣赏着他的狼狈相,“你怎会这样想?非生非养,我还记得他,便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他执意护我,累我残喘至今……也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温柔了一瞬,过了片刻才继续道,“我来找你是为我母亲,我虽恨她,但毕竟逐风阁是因她才效忠于我,她的遗愿,我也该满足一二。”

苏觅站定,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跪下。”

晏懿当然不肯跪,但他伤得不轻,已然脱力,被黑衣卫兵一摁便跪了下去。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时恨不能将苏觅碎尸万段。苏觅却看也不看他,嫌脏似的,只示意卫兵按住他的头磕了一下,撞得额头见了血。

“第一拜,”苏觅朝南面望了一眼,“敬崔、夏两位将军。我母受他们照拂颇多,遗命令我不得为难两家的后人。”

卫兵按着晏懿磕了第二下。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如何,这一次,浑身发颤的帝王没有挣扎。

“第二拜,敬殉国将士。”苏觅口吻冰凉,“你连衣冠冢都不敢替他们立,是在害怕什么?陛下,你难道从没梦到过当时的事吗?我可是日日夜夜梦魇不散,从未得片时安宁呢。”

他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似鬼魂低语,晏懿有上涣散的瞳孔里头一次现了惊惧。

“第三拜,敬南国万万亡魂。你听见了么?”苏觅微微侧耳。他在装神弄鬼方面一直颇有天赋,又极擅长做戏,两句话说得旁边的卫兵也后颈一凉,在明亮的日头下竟出了一身冷汗,“男女老幼,都在呼唤你呢。”

晏懿下意识道:“住口……”

他面露痛苦,头疼不要他死,却日日让人给他灌药,他看见幻来越多,又被苏觅刻意一激,常年压在心底的恐惧再无法去控制,干都沸腾着浮了上来。

卫兵松了手,看成一团,烂泥一样地翻来滚去。苏觅往后让了一步,不想让找个大夫来给他瞧伤,等好了点,别让他寻短见。”

卫兵应了。

苏觅还要再说什么,,当即变脸如翻书,转身笑道:“阿音,你

消息就来了,走得急,却自己也不知在着急什么。怕苏觅直接杀了晏懿吗?他有理由,晏懿也不清白?

她垂眼看着地上的父亲,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哀悯。第一个出现的念头是:以之为戒。

在权力中浸淫日久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吗?

被滔天势焰架着往前走,逐渐蔽聪塞明,分不清魔音心音。而等权焰冷却之后,连魔也将之舍弃,再没有什么能挡住亡魂的哀哭入耳了。

匍匐地上,卑怯至此的人,竟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帝王。

苏觅走到她身侧,试探着想牵她的手。他这两日乖顺得不可思议,只要有晏泠音在,他便没什么和旁人说话的兴致,只不分场合地要往她身上黏。鉴于他惯会小事化大,且往往公报私仇,晏泠音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和他争,只要不太出格,就都默许了。

“父皇接手梁国时,朝政就是乱的,”晏泠音轻声道,“南下后以战养战,好歹延续了这么上年,你知道吗?”

苏觅懒洋洋道:“你心软了?”

见晏泠音要把他的手甩开,他立刻换了副口气:“你想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去,为什么他要选最惨烈的一种,又为什么直至今日也不肯低头悔改。阿音,时势如此,千万人的性命,在天道手中不过一撮烟灰,他也不过天道操纵下一只稍大上的傀儡罢了,与你我并无两样。”

晏泠音微觉诧异,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竟会帮他说话?”

苏觅也看向她:“我只是在说给你听。”

晏泠音心中忽动。她沉默片刻,转身出了沁云殿,苏觅仍未放开她的手,就那样慢悠悠地走在她身侧。行至镜华园时,晏泠音复又开口问他:“两位老臣已被我说动,但余下两位依旧不愿认我,他们资历老,声望也高,今日朝会称病的多是他们的学生,依你之见,我当如何?”

“送他们归田。”

晏泠音却摇了摇头:“我给你一个名分。你若不喜欢‘幽’这个字,宣、华、徽……亲王的封号,你自己选。”

苏觅站住了。

“由我下令将二老处死,你带着逐风卫明面上照做,暗地里将人送出京,”晏泠音说得很慢,“然后把消息传出去,让干天下都知道逐风卫是什么样的人。”

苏觅皱眉。逐风卫不过是把刀,杀谁救谁,只看执刀者的心意。晏泠音把他推到人前,实际是想让天下人看见他。

“我倒觉得,”他不动声色道,“由我去杀人更好。”

晏泠音忽然一笑。她向来吝啬笑容,发自内心的更是少之又少,苏觅看得入神,下半截话直接咽了,听晏泠音继续道:“从司天台上下来之时,我就没有后路了,但逐风卫得有,你得有。”

苏觅攥紧了她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泠音不答反问:“我需要一个影子,我只信你,你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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