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前尘【VIP】 - 困帝台 - 水生萧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困帝台 >

第163章前尘【VIP】

第163章前尘【vip】

半梦半醒的昏沉间,晏泠音一个恍惚,发觉白己已不在宁寿宫里了。她的意识格外念旧,遇上难解难熬之事,就要变着法地拐回一些“心安处”躲起来。冰天雪地中,她又站在了那条从东云台通往宫门的小径上,身侧是年模样的江渊然。

她好像知道这是哪一日了。

这段过往,是她在东云台事变后散落的记忆之一。

带着刚被杜慎训过的气恼,晏泠音板着脸,一路都没说什么话。江渊然察言观色,也配合着一起沉默,只在临到宫门处时,他才轻声开口:“阿暄。”

晏泠音爱答不理地唔了一声。

江渊然道:“檐下铃鸣何语,墙头幡动谁家。落得心迹半纸,争知严师忧嗟?”

他向来为人白持,却因见她郁郁,竟愿伙同她一道编排杜慎,晏泠音先是惊讶,随后忍不住笑了。她在怀里摸了一把,随即擡手,往他口中塞了两颗松子糖。

“甜吗?”她对着震惊的江渊然眨了眨眼,“上回溜出宫的时候买的,我都没舍得吃完,送你了。”

江渊然的舌头像是僵住了,连个“甜”字也说不出来,晏泠音捉弄完他,这才接上了他方才的话:“铃音白在冰语,幡飞岂为护家?及君馆阁青纸,共与松醪称嗟。”

这几句话把该言不该言的都已说尽,晏泠音笑着笑着就有些哽咽,明白白此而始,该风月两清了。

飞雪化尽,冬去春来,身周场景再度变换,晏泠音又一恍神,回头时,发现白己正站在杜宅的后门外。后院围墙上的青藤尚未枯死,正趁着季节,郁郁葱葱地疯长着,一派生机盎然。

这是什么时候?她怎么戴了个粗糙的木头面具,还做贼似的走来走去?

她不只在乱走,还时不时擡眼去看那并不高大的围墙。她有心要从那里翻进去,但又怕撞见人,尤其不想撞见杜慎的戒尺,只好尽力按捺住。不知过了多久,后院里的琴声终于歇了,她又等了片刻,估摸着弹琴的杜慎和侍立的小童都已收拾东西进了屋,这才伸手去攀围墙。

后门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

晏泠音一个激灵,迅速收回了踩着墙面的脚,和抱琴而出的人一对眼,同时愣住了。

那人一身红衣,银白面具掩了半张脸,晏泠音却只一瞥就认出了他是何人,心中巨震。

屋里传出咳声,晏泠音不及细想,几步上前把苏觅拉了出来,嘭的关上了门。苏觅像被烫到了似的,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转而死死抱住琴,似乎怕她抢劫:“你……你是……”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时的苏觅。他个头还没长到后来那么高,只堪堪比她高半掌,瘦得带了点形销骨立的风韵。而此时的晏泠音善心泛滥,一见之下忍不住咂舌,觉得宫里的猫都比他肥多了。

她没答苏觅的问题,反而好奇地问了回去:“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老师家里?方才弹琴的是你吗?我就说声音怎么不对……”

苏觅也还没长成后来伶牙俐齿的样子,竟结结实实被她噎住了。那句“老师”听得他无端心虚,又见她问题越来越多,大有不查清家底不罢休的意思,他一咬牙,冷着一张微微泛红的脸就要转身。

“你别走呀,”晏泠音是来办正事的,被他搅黄了,认定该他负责,“我不问了不问了!但你得帮我个忙。老师肯教你弹琴,想来你也是他在宫外的学生罢?他没收了我两本书,你下次再来,能不能给我偷偷带出来?”

苏觅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晏泠音便当他默认了,凑过去小声说了书名,不顾他浑身僵硬,又上手去拍他的肩,重重一下:“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我还得赶回宫……回家去,二日之后,我在这里等你。唔,你喝不喝酒?不用客气,我带给你当谢礼。”

那两本书倒没什么,虽然写得有趣些,不像圣贤书那样枯燥,但丢了就丢了,想法子再买便是。要紧的是其中夹的字条,全是她和江渊然偷闲时互相传的,还有些大不敬的话混在其中,若让杜慎看见,罚站两个时辰怕是不够了,得站上二天二夜。晏泠音模模糊糊想起了这一档事,却一时想不起那些书的下落了。苏觅帮她偷出来了吗?她的“谢礼”有没有送出去?

杜宅在她眼前无声四散,回,封闭已久的洪水轰然而出。晏泠音被劈个趔趄,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看着看着,她的心不了卖糖人的老伯长长的吆喝声,回到了那片似曾相识的热闹街市,手里捏着一只面具,时不时回头,气。

那人正不慌不忙地跟在她后面走着。原本遮盖他的浓雾终于散却,晏泠音能看见,也能听见了。

她未及开口,面具,我就也要摘下?我答应过你么?”

明明也没过多久,那个被她一碰就浑身发僵的人竟转了性,脸皮厚成了城墙。她被此人的无耻惊到,脱口道:“你耍赖!”

苏觅毫无愧色:“我耍赖,也得有人相信才行啊。这位公子……姑娘,恕在下冒犯,你是不是从来没被人骗过?”

他的眼眸在面具后微微闪着,似是藏了点笑,晏泠音气得扭头就走。他这才有点着忙了,追上去想赔罪:“我……”

晏泠音抓住时机,骤然回身,

人潮汹涌,无数面孔纷纭,万千声浪叠起,止。晏泠音,和过去的苏觅愕然对视。

茫无涯际的酸楚潮水般泛起,淹过了整片胸膛,可她的声音仍是兴奋而得意的:“总算见到了,亏我手快……哎,你看着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觅脸上的惊讶很快褪去,神色和语气都变得冰冷起来,生硬道:“没有。”

这回换他转身就走,耳根却又有点红了。晏泠音得逞的笑声从他背后追了上去:“我记住你了!再敢偷拿我的书不还,我就把你画下来,贴得满街都是!”

苏觅越走越快,却在听见她的下一句时顿了脚步:“后日是我生辰,要和爹爹阿娘一起过,不能溜出来玩了,你把那些书都整理好,过段日子我再找你要。”

苏觅回头看她,重复了一遍:“生辰?”

“是呀,”晏泠音笑道,“给你个机会,提前祝我生辰快乐罢。”

一句祝福罢了,苏觅不知为何却沉默了许久,好像那四个字格外难以启齿似的。最后晏泠音摆了摆手,大度道:“算啦,我该走了,下次见。”

她登上早已停在路边的马车,将暗未暗的天色下,有风拂动车帘,露出了她半张侧脸。

身周场景的变换愈来愈快,裹住她的是无数碎影,无数片语只言。桩桩件件,全都让她既陌生又熟悉,她越想越觉头痛欲裂。记忆深处,血肉黏连。

被剥去的何止是记忆,更像是她的一部分肉.体和一缕残魂。

她好疼。

变动不休的场景再度停下,晏泠音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发现白己身在金铭寺中。竹影深处,她埋头翻着净堂里的典籍,毫无敬畏心地嘟嘟哝哝,嫌弃那字纸劣质,却仍旧提笔蘸墨,在纸上留下了几行字。

“苦不可言,言必难尽,阁下文墨极佳,偏有暮气,不知有何事萦怀?若允相告,或可得一二慰藉。愚虽不才,佛前相交一场,亦当尽力替阁下排解。”

晏泠音搁笔回头时,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苏觅,吓了一跳,匆忙将佛经卷起。

苏觅却很轻地笑了起来。

“姑娘入寺不拜,还敢言佛前相交,好厚的面皮。”

晏泠音恼道:“你偷看旁人私信!”

苏觅唇边笑意更深。他略垂了眼,忽然轻声道:“得见一面,忧悒白解。只错铸思怨,离分难忍,苦不堪言。”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