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礼成【VIP】 - 困帝台 - 水生萧止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困帝台 >

第160章礼成【VIP】

第160章礼成【vip】

司天台极难攀登,历代司正入主之后,除遇大事,几乎从不下台,恐怕也有路太难走的缘故。晏眆只爬了小半就有些气喘,好在混在风声和雷声里,背后的羽林卫也听不太出来。得亏今天登台的是他,若换做晏懿,岂不已经累瘫下了?

晏眆一面腹诽,一面轻微地打了个寒噤。司天台也不知是谁选的址,想必没好好看过风水,分明也没高出地面多少,怎么会冷成这样?这种上承天意的神圣地方,阴气浓重至此,实在不该,回头得找那个姓周的老头聊聊。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大半个时辰后,晏眆终于接近了司天台顶。石阶陡峭得几乎让人站不住了,得微微踮着脚,半身前倾,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晏眆此时已是累极,一不留神晃了一下,立刻被梁归扶住了。他回头,正想斥一声“我自己能走”,却见梁归已取下了腰间的剑鞘。

祭典上不得带刀兵,羽林卫的剑早已拔了,插在司天台下以示警戒,只剩剑鞘还挂在腰间。晏眆明知那未开刃的壳子不会伤人,还是慌了一下,狠声道:“你做什么?”

梁归没看他,神色紧张地盯着最上方的石阶,轻声道:“殿下,上面好像有人。”

晏眆想说废话,周千历不得守在上面吗?但听闻此言,还是下意识往头顶瞥了一眼。最后一级问天石的尽头,立着块一人高的方形巨石,名曰“南望”,据说是当年晏无怀与南国建交时所立,至今都没改名,也不嫌晦气。今日雷云压顶,南望石半隐在雾气里,像只伏在地上、虎视眈眈的庞然巨兽,晏眆一看便是一惊。再细看时,他发现南望石边好像真的站了个人,衣角被长风吹动,猎猎飘扬,似与天上电闪相接。

那是周千历吗?不知为何,晏眆心中陡然升起已了不安。他紧走几步,又上了几级石阶,离那翻飞的衣角越来越近。那人似是听到了动静,往后退了两步,体贴地给他留了登台的空间。

最后一级问天石格外难攀,晏眆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已然出了一身汗。他半跪在地,还没来得及整衣站起已,已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

“皇兄。”

晏眆愕然擡首,看见了和他一样身着龙纹玄服的晏泠音。

她不是早就离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司天台是皇家禁地,今日又是祭天的大日子,她来做什么?

她甚至还穿着这种僭越的衣裳!

台上风极大,晏眆刚一张口,就被一阵风堵住了咽喉,呛了个死去活来。晏泠音和赶上前来的羽林卫一起已将他扶起已,冲他微微一笑。

“我听说了宫中的事,皇兄调兵逼宫,威胁父皇,软禁了皇祖母和一众嫔妃,好志气。”

晏眆咳得面色发红,怒道:“司天台重地,岂容你一个妇人在这儿胡言乱语?羽林卫把她给我拿下!”

身后的两人却都没有动作,晏眆察觉有异,回头看了一眼:“你们……”

晏泠音语气柔和:“皇兄糊涂了,我在这里,是要代父皇行祭天之礼的,拿下了我,谁来保梁国国泰民安?”

晏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贱人,你怎么敢……”

梁归忽然上前,一手掰了他的左臂,一手钳住他的右肩,同时重重在他膝弯踹了一脚。晏眆没提防,腿上吃痛,就那样被压着跪下了。他终于回过味来,奋力挣扎道:“羽林卫要叛主吗?你们不怕……”

“何止是羽林卫呢,”晏泠音打断了他,“皇兄在京城内外都被偷了家,怎么到现在还没清醒?”

晏眆不信冷霏覃会倒戈,认定是她在虚张声势:“惠和!你这是犯上作乱!如今我是监国亲王,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我!”

“皇兄自幼便不通书道,这假圣旨是找了谁代笔?”晏泠音眼中染了点冰凉的笑意,“礼部那位老尚书吗?他营私结党,罪状昭然,御史台弹劾他的折子已经堆成山了,不日就要问斩。安氏余孽未清,杀人还得杀上几个月的,他就这么等不及,上赶着要步安漼之的后尘?伪造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一家老小就这样赔了,也不知心疼不心疼?”

晏眆即便怒火中烧,还是被那个笑刺得一激灵。或许是天色太阴,偶尔砸下来的电闪便格外刺目,罩在晏泠音身上,将她的脸映得异常苍白冷厉。他向来没把这个皇妹放在眼中,幼时忌恨她分走了父皇的宠爱,再大些,恼她在东云台出尽风头,还总明里暗里地捉弄他,把他气得离开了东云台才算罢休。再到后来,她终于自云端跌下,声名一落千丈,这几年是晏眆最开怀的时候,偶尔路上遇见,也能舍给对方一个笑脸,颇为礼貌地问一句“近来可好”了。

是他太迟钝了吗?那个和淑妃一样子?皮囊未改,,用的还是千年寒冰。

对了,淑妃。

“皇妹话说得好轻巧,你便没有‘,“即便你对父皇和皇祖母没有感情,淑妃娘娘的性命,

晏泠音眉心一蹙,很快又舒展开了,好像那一瞬只是他的母妃安好。”

知道?你……”

晏泠音如有实质的目光和又一道闷雷一同砸下,她唇角微扬,垂首看他的眼眸中几乎带了怜悯:“皇兄听不到吗?我说母妃安好。”

晏眆在那一瞬汗毛倒竖。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却一时发不出声音了。不远处,静立一侧的周千历上前两步,引燃了手中柬草所制的炬火,一道风吹不折、雨打不散的轻细白烟随之升上了天。

他轻声道:“殿下,时辰到了。”

晏泠音不再看晏眆,回身便往南望石后走,那里的地面上已用特制朱砂绘了个巨大的阵法,暗合星象,也对应着梁国各州,本该由帝王按特定的顺序一一踏过。晏眆挣扎得更用力了,嘶声喊道:“你扣下我又有何用,不会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成为第二个晏无怀罢?晏无怀自幼就有父兄替她保驾护航,生来便是皇太女,你有什么?你觉得我名不正言不顺,你更不算个东西!你只要下了司天台,就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梁归堵住了他的嘴。他一时被捂得差点窒息,看见晏泠音脚步一顿,背对着他道:“祭典将成,还缺一样东西。周司正,你说是也不是?”

周千历似是叹了一声:“历来在大典上,都要以一人血肉祭天,仪王殿下不辞辛苦登上司天台,以身殉国,其心至诚,甚可感佩。”

晏眆陡然睁大了眼。下一瞬,后脑勺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在昏死过去前,隐约听见晏泠音道:“毕竟是我的亲兄长,梁都统,给他个痛快罢。”

他还未冷却的尸体被抛下了司天台。

雷声陡然大作,晏泠音袍袖尽皆鼓起已,裹着她单薄的身形,仿佛就要随风而去。但她依旧站得很稳,手也没有发颤,仿佛她没有借他人之力围困皇城,没有三言两语就杀掉了她的亲人,只因他阻了她的路。她稳稳地站在阵法的起已点上,那里是泾州。

她轻声自语道:“就从这里开始。”

千里之外,被烈阳暴晒着的泾州城墙上,谢朗忽觉胸口窒闷,一时难耐,擡手撑住了城墙。旁边的宋齐一惊,两步窜到他身边:“馥川?馥川你怎么了!”

谢朗撑着砖石回首,望向了宛京的方向。

“流夜在乱飞什么?”他皱眉道,“没个体统,你去把她喊下来。”

宋齐觉得自己真情实感的担心算是喂了狗,一句“要喊你自己喊”还没出口,他目光往城外一转,已经愣住了:“馥川,阿行……你看,是阿行回来了!”

燥烈的风卷着砂石,刮过了泾州、蔚州、青州、惠州,等过了白水河,沾了水汽,便蓦地冷了下来。再刮上一阵,入了京城,已寒凉得有些刺人,呼啸着上了司天台。

第一滴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在晏泠音的鞋面上,随后漫天豪雨倾盆而至,让地面上的朱砂印浸在了一片红海中。

晏泠音浑身湿透。她已出了宛京,又走过了江北诸州,踏上了平州府。

傅声站在府衙客室的窗前,江南初夏湿热的风卷了进来,拂过她的侧脸,也拂过她身后床榻上那个面目难辨的少年。一室的医客吵吵嚷嚷,争论这种情形还有没有治疗的必要,而傅声罕见地不发一言。

风又向南刮去。

入了南地,进了山林,风便卷起已了瘴气。晏泠音被罩在水雾里,也如同困进了毒瘴,呼吸开始不畅。她一步一步走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州府,直到踏上最后一处。

昔日南国国都所在,如今的梁国单州。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