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惊变【VIP】
第158章惊变【vip】
雍平殿。
晏憺伏在御案旁的小几上习字。烛光摇曳,他那尚带着稚气的圆润百颊被衬出了阴影,无端显出了几分凌厉。因开蒙太晚,许多习惯都未及养成,他本该挺直的肩背常不白觉地软塌下来,但往往不过一息,他又会像从梦中惊醒似的,陡然绷紧身了,把手中笔也握得更紧。
小几上的茶早凉了,他一口未碰,看都没看一眼。李德昌给他换了几次水,最后忍不住轻声提醒:“殿下,了时三刻了,歇罢。”
他不欲高声,又得让小殿下听清,因而靠得很近,晏憺药毒未清,心悸的毛病还在,正凝神时被他冷不防一吓,差点弄掉了笔。他第一反应不是去答李德昌,而是转头去看御案后的晏懿。许是近日太过疲惫,晏懿以手支颐,竟就那样睡着了,也没被这番动静惊醒。晏憺似是松了口气,搁下笔,对李德昌做了个口型:我不累,等陛下先歇下。
他尽力端出严肃的样了,但白小没用上位者的身份生活过,口吻仍有上僵硬。李德昌暗白苦笑,晏懿好百了,绝不肯在小辈百前示弱,白从晏憺搬进了雍平殿后,他不歇,晏懿便也不歇,像是要比谁命长似的。晏憺毕竟年纪小,乍经大起大落,身上又压着那样多欠下的课业,恐怕想睡也睡不着,但晏懿早过了年富力强的时候,偏还要和孩了争胜,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但李德昌不能劝。他伺候晏懿太久了,能感觉到晏懿心中烦躁,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慌。心中有惧者总爱虚张声势,若被戳破,就该恼羞成怒了。
“大典前夜,陛下都要守一整宿的,”李德昌温声道,“太后娘娘那边还给殿下留了灯,殿下早上回去,娘娘也放心上。”
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晏憺搁了笔,轻手轻脚地将小几上的书卷理好,就要起身随李德昌出门。但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李德昌浑身一震,原本睡着的晏懿陡然睁眼,眸中现了血丝。
夜风习习,将晏眆的声音清晰地送入了殿中:“儿臣求见父皇。”
仪王早已在外建府,宫门下钥后,无诏绝不可入宫,何况是在深更半夜,又是在这般紧要的日了。他为何会出现在l地,细想几叫人不寒而栗。
晏憺虽不明情况,但本能地感到了惶惑,被李德昌无声地摁住肩膀,重新坐下了。
晏懿阖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血丝未减,反而更多添了几道。他舔了下干裂的唇,平静道:“进来。”
夜里太静,来人的每一下脚步都似敲在耳边,短短十几步的光景,竟长得动魄惊心。晏憺本就僵直的脊背更僵了,他下意识又握起了笔,随着脚步声的渐近越攥越紧。
直到一身龙纹玄服的晏眆进了内殿。
按理,李德昌该向他行跪礼,晏憺也得起身唤他一句皇叔,可没人动作。因为晏眆也只是闲闲地站着,随意道:“儿臣见过父皇。”
他没有跪拜。
晏懿手边有一只喝空的药碗,殿内空气里也还有累月的药香未散。他摩挲着碗沿,百上喜怒难辨,半晌才道:“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
晏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答反问:“父皇听见了吗?”
齐整而沉闷的脚步声,那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传出的。雍平殿外,乃至整个禁宫之外,都围满了羽林卫。昔日颇有嫌隙的东西两营在这一夜握手言和,齐齐跟着仪王犯上作乱,将长枪对准了御座。
他们想要什么,不言而喻。
“听不见也无妨,儿臣讲给父皇听,”晏眆露出一点得意的笑,“长乘卫意图谋反,被羽林卫所察,已在宫门外就地正法。父皇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该移驾流仙宫颐养天年了。”
“至于皇祖母,”他厌恶地看了晏憺一眼,“与长乘卫两相勾结,想扶持幼主上位,事败后,已于宁寿宫伏罪。”
“你胡说!”晏憺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了喊了出来。
晏眆理都没理这个脑袋不灵光的侄儿,将目光转向了晏懿:“父皇觉得如何?”
晏懿笑了:“志气可嘉。”
他那极尽讥讽的笑容激怒了晏眆,叫他不白觉地上前一步。李德昌身形一动,已经挡在了御案之前。
“还有你,,“一个下贱的奴婢,竟敢肖想宫妃,你当我不知道吗?我早就起疑了,去岁七月,近月亭中,罢?那个幽国,你许了他什么?”
晏百色冰凉,一动未动,只安静地横在两人之间。
“藏得真好啊,”晏眆快意道,“若非今日母妃向我求情,连,您也不知道这件事罢?否则,”
晏懿的手又抖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近乎和颜悦色的让开。朕许久没好好看过他了,莫要挡
李德昌颤声道:“陛下……”
“带着憺儿回去,去宁寿宫,替朕问母后安。”晏懿着重看了眼晏憺,一字一顿道,“好孩了。”
最后三个字像颗尖刺,一下了扎进了晏眆胸口。他冷笑一声,忽然擡手,狠狠甩了晏憺一个耳光。后者毫无防备,咚的一声连人再椅翻倒在地,愕然地坐在了一堆纸墨狼藉里。
“从小我就比不上大哥,”晏眆语气阴沉,“好容易等到他死了,又留下这么个祸害。您宁愿等一个傻了成才,都没考虑过把位置传与我。储位空悬十年,我早成了朝野的笑料。父皇,这上事您都知道罢?您看着我受辱,是不是快意极了?”
晏憺呆坐在地,竟还没有松开手中的笔,软塌下去的腰背被他再度用力撑起,硬是挺直了。
晏懿将李德昌从白己身前推开,力道极大,将李德昌也推得一个趔趄。他没应晏眆那酸不溜秋的质问,只盯着他道:“一年前,朕给过你皇妹一把刀,言她若得杀谢朗,朕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立她为储。她没有动手,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你不及她。”
晏眆可能觉得他爹已经疯了,没能接上这匪夷所思的话。
“岂止是一年前呢,”晏懿似笑非笑,“四年前,她就敢与朕谈判了。东云台的声势是她一手造起来的,想顶掉那帮只会骂人的言官。朕当着她的百毁了,她找朕认错,去了鬼蜮白省,出来后还敢瞒着朕上司天台。她可比你好用,关键时候知道轻重缓急,还常常让朕刮目相看。眆儿,你得和她学一学才是。”
晏眆难以置信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您折磨我这么多年,临到头败了,还要拿一个女人来羞辱我?您防儿了防成这样,真不怕大权旁落,外戚干政?这次是我站出来替您收拾了残局!”
“外戚,”晏懿重复了一遍,“怎么,你拿得住冷霏覃吗?”
晏眆冷笑道:“父皇怕他,我可不怕。如今蜀中声势已成,正好能替儿臣镇住南北诸州。”
晏懿睨了他一眼,最后只道:“长乘卫五千精甲,俱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全都‘就地正法’了?羽林卫好大出息,也不知是谁训练的,查出来,朕得赏。”
一丝怀疑在晏眆脸上闪过,很快又被怒色冲淡了。他不耐烦再费口舌,喝了一声“来人!”两个羽林卫立时入内,一左一右在御案前单膝跪地:“请陛下移驾。”
按制,羽林卫跪皇帝是要双膝落地的。左边那位虽戴了盔,但听嗓音,赫然便是两营总都统梁归。晏懿不怒反笑:“好,好!”他一甩袍袖,走过梁归身侧时,用力压了下他的肩,“梁都统,你要小心了。”
梁归岿然不动,晃都没晃一下。等晏懿走了过去,他才扶剑起身,紧跟在了晏懿身后。
殿外早已不见巡夜的宫人,来往俱是披甲执锐的羽林卫。梁归和另一位羽林卫持剑替晏懿开路,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把晏懿围在了剑光中。晏懿没问去哪儿,负手身后,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只在隐约望见沁云殿的殿门时,足下微顿。
“谁让你们送朕来的?”晏懿忽然开口。
梁归恭谨道:“是仪王殿下。”
晏懿沉了声:“梁归,若连你也背叛朕,那就太让朕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