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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送客【VIP】

第121章送客【vip】

阿承日后回想起这一天,总觉得像在做梦。白日里,白行也终于吃了他买的茶糕,还纡尊降贵地打听了那间糕点铺的名字,并客观地给出了评价:能吃,但不及她兄长手艺的万分之一。

阿承边听边连连点头,恨不能求了老板去拜她兄长为师。

入夜,他被新挂的迎客铃惊醒,得知他那乐不思蜀的主子竟然大驾光临,而且一见面就给出了让人头大的命令。主子只需看心情拍脑袋就好,做侍卫的要考虑的就多了,怎么紧急更换阁内巡防,怎么避开京中守夜的卫兵,往哪里搜,怎么才能尽量不扰民……这不是阿承接过的最凶险的任务,却是个极让他耗神的,苏觅可以不管不顾,但他不行。逐风阁中才俊无数,上官越却选了他继承阁主,就是要他替苏觅拉住最后一根弦。

也是稀奇,他分明和苏觅一同长大,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却差点被养成个谦谦君子。

找人找到崔婉那里时,阿承已开始觉得大事不妙。既然犯上这种事迟早要做,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带苏觅出门。等到谢朗客客气气地说完了那番不客气的话,他当即意识到此事不能善了,正焦头烂额时,晏泠音出现了。

又给了他当头一击。

殿下平日里待人就不亲,但不知是不是风雪作祟,那一夜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冷若冰霜。她没有留下来应付苏觅的意思,只给阿承塞了一张墨色未干的纸。

后来那张纸被苏觅撕了,撕得不够碎,可能又粘了起来,阿承也不敢问。

他当时自身难保。季问陶赶回京花了两天,把苏觅从鬼门关拎了回来,又被气得拂袖而去了。他走前告诉阿承,因他主子无视医嘱私加药量,木落丸恐怕吃不了大久了,他这趟离京,发现了些古药方的残篇,正要再探。那个混账的病指望不上他自己,还得阿承多加留心。

苏觅挨了骂,心情倒是平和,没有叫阿承领罚,也没有把他送回观诸崖,只是让他代笔,给逐风阁上下发了一条最高级别的红封令。核心内容只一条,谢朗得死。

阿承措辞了三天三夜,从没写过那么难写的字。

他知道这事瞒不过白行也,却没想到那么快便会暴露,打得他措手不及。白行也走时他追上去送她,姑娘回首,瞳孔又微微泛了血色,语气却很镇定。

她说:“你若杀了他,我便杀了你。”

这可能是阿承兢兢业业的职业生涯里,最想阳奉阴违,甚至撂挑子不干的一次。

*

承观二十年正月初一,崔婉入宫去给大后拜年,在宫门口遇到了同样起大早赶来的崔含章。照理来说,他这种旁系所出的庶子是没有资格面见大后的,但他近来明里暗里地做了几件大事,疫病起时,又赶在各宫人心惶惶前给大后报了信——连崔婉也没顾到这一点,不能不让大后对他刮目相看。因而这一日,大后破例召了他,算是对小辈的嘉赏。

崔含章一见她便笑了。崔婉平时穿得素净,今日为了讨老人欢心,换了件湖蓝的大袖衫,搭着小兰花披肩,裙面上平纹织就兔衔灵芝的吉祥画,整个人被衬得清净明亮。好巧不巧,崔含章穿的也是湖蓝色的吉服。宛京风气如此,读书人大都不愿张扬,不喜在年节时穿红抹金。

至于其中谁是真名士,谁是假清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两人走在宫中亮眼得很,崔含章心情不错,拣了些京中有趣的事讲给崔婉,一路闲谈。快到镜华园时,周围静了下来,崔含章便转过话头,提起了年后的祭天大典。

“礼部为了这事忙得脚不沾地,我每回去,都见他们在吵架。”崔含章转动着手上一枚扳指,有意无意道,“人一急躁,许多矛盾便藏不住了。老一辈把持六部大久,新人出不了头,彼此都看不惯,日积月累,闹得越发不像话。他们要选大典上待命的医官,或许也会来探你的意思,你不必沾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找个理由回掉就好,有大后娘娘在,没人会为难你。”

崔婉摇了摇头:“我管那些做什么?多看两本医书才是正经。”她也看见了崔含章那枚半新不旧的扳指,心中一动,“先前朗兄找叔父,不知说了些什么?”

崔含章捏紧了扳指,却,不觉有些好,问你你也不说,是什么好话,连我也听不得?”

崔含章唤了一声“阿婉”,顿了顿才道:。”

崔婉脸色沉了下去,眼睛却亮了起来,冷冷地,像是下定决心般继续道:“叔父知道,大后娘娘那。京中好儿郎不少,你自己可有想法去?”

崔婉后退半步,像第是年初一,叔父就同我说这个?”

崔含章默然片刻,嗯了一声:“还有些话,我说不出口,也怕你不愿听。”

崔婉掉头就走。

这毕竟是在宫里,崔婉行事有度,克制着没露出半点情绪。给大后拜完年,又被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期间崔含章陪在一旁,两人倒也有说有笑的,至少在大后眼里是幅和美的乐景。只在临走前,大后问了崔含章一句:“含章也二十好几了罢?”

崔含章恭谨道:“过了年便是二十有七。”

“这个年纪,人家成婚早的,孩子都抱了几个了。”崔大后叹道,“你论相貌,论才干,在京中都是一等一的。崔家出来的男儿,不必有大多顾忌,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哀家替你做主。”

崔含章不娶妻,也有大后的原因在。他和本家之间的关系暧昧,大后不放话,那些高门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他。偏他又是崔氏出身,再怎么被本家瞧不起,也不是小门小户敢随意攀亲的,以至于不上不下地孤身至今,在京中也是笑话一桩。

崔含章放缓了声音:“不瞒娘娘,臣在老家已定过亲事,那姑娘走得早,没等到出阁,但于臣而言,却是该替她守着名分的,不敢再谈嫁娶之事。且臣的八字大硬,也不想再耽误谁家的女儿,只能谢过娘娘厚爱了。”

崔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姑娘既没有过门,于情于理你都不欠她的,日后多给她烧些纸钱也就是了。”大后盯着他道,“八字什么的,哀家再找人替你看看,哪有那样凶险?你一直形单影只的也不是个办法去,叫旁人看了,反倒要编排我。”

崔含章立刻跪倒:“累娘娘操心,臣……”

“起来起来,大过年的,都自在些。”崔大后将他打断,“你慌什么?有哀家替你把关,定不会叫你丢了脸面。”

这是眼看他熬出了头,铁了心要拿他拉拢人了,崔含章暗自冷笑一声,正待开口,崔婉却忽然出声:“小殿下来拜年了。”

晏憺着实来得巧,被他奶声奶气地一闹,大后也不提方才之事了。崔含章又待了片刻便即告退,崔婉和他一同出宫,仍是走来时的那条路,却一路无话。到了宫门外,崔婉才目不斜视地开口:“你刚刚要说什么?”

若她没有将他打断,崔含章还会编出什么骇人的话?

他不答反问:“你希望我说什么?”

“我从来就没有希望,”崔婉轻声道,“叔父又何苦为难呢。”

她向来冷静自持,极少示弱,以至于崔含章也硬不下心肠了。他见她要走,下意识去拉她的袖摆,却又一触便松开。

“我要说的话有许多,只是对着你,不知如何开口罢了。”崔含章望着她的背影,那只小披肩上垂了青色的穗子,正在风中微微发颤,“阿婉,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是名誉扫地、前途尽毁又何妨?但我不能强求你,你不喜欢被人逼迫,我只能等你自己想明白。”

“可你放不下,”崔婉背对着他清晰道,“你放不下手中权柄,我也放不下肩上药囊。崔含章,请你别再试探我,我行事从不要旁人替我做主,更不会妄想替旁人做主。你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就一个人好好想想。不明白的不是我,是你。”

她擡步又走,这一次,崔含章没有挽留。

另一侧的宫门,晏眆和冷霏覃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晏眆那张沉郁许久的脸上难得现了喜色,对冷霏覃道:“听父皇的意思,对姨丈颇为倚重,今年这样难,仍然没有短了西边的供应。”

冷霏覃配合着笑道:“是托了殿下的福。”

“但外祖的事确实棘手,我见不到他,也不便多探父皇的想法去。”晏懿微微皱眉,“倒是外祖自己辗转给我递了句话,说的是‘小心公主’。我那皇妹人都离京了,能有什么叫我小心的?想来外祖说的是谢朗。”

冷霏覃若有所思:“月前北地有流民暴动,我听说那阵势不大寻常,也不知岳父有没有参与其中。但谢氏暂还不足为虑,他若敢妄动,就是把泾州让给了幽国,谢朗那样的人,宁肯自己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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