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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布衫【VIP】

第106章布衫【vip】

苏觅睁开眼时,距离他被晏泠音放倒还不到半个时辰。四肢还沉重着,头脑已短暂地变得清明,他舔了下嘴唇,安静地等待药效过去。

忽然,他笑了起来。

守在殿门外的福安是被笑声惊动的。那声音原本很轻,有一下没一下,因为气力不足,刚出口便哑了。但很快,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带了点癫狂,回荡在琼花宫中,惊飞了檐上鸟雀。

福安怕他出事,赶忙迎了进去,循着那疯子般的笑声找到了苏觅。他蜷缩在屏风后面,衣衫半透,不知是浸着水还是浸着汗。他微弓着脊背,显然是在忍痛,面白如纸,衬得眉心那点朱砂越发殷红似血。

对上他的眼时,福安倒抽了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原本漆如点墨的瞳孔已经被赤色染红,但只一瞬,苏觅阖了下眼,再睁开时,已强行将那红压下去了。

只唇角还挂着诡异的、有点僵硬的笑。

福安整个人都麻了,一时不知道这位祖宗是被下药了还是被夺舍了,自己是要确认他的生命安全还是精神健康,好在苏觅开口时,语气还算正常——福安见他的次数不多,不知道那种极尽轻柔的嗓音其实不常出现,只无端觉得瘆得慌。

“殿下走了多久了?”

福安估摸了一下,颤声道:“小……小半个时辰。”

“嗯。”苏觅又舔了下唇角,没有要他扶的意思,只慢慢放松了蜷缩的身体,仰躺在地。他的呼吸平定下来,胸膛的起伏轻而缓,于脚都脱了力,皮肤上泛出冰冷的青白。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听着有点不真实,“她说了什?”

福安谨慎地想了想:“殿下说,公子能睡着不容易,让我别打扰。”

苏觅定定地看着琼花宫的屋顶,不知在想什,过了片刻,他擡臂压在自己眼上,像是忽然觉得倦了,声音也低了下去:“传谣的人应该已经被她撤了,你直接传信去羽林卫,依计行动。你们那小阁主昨日就该回来了,他玩得忘了归家,派人去城外接应,别让他节外生……”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强硬的药效又涌了上来,淹掉了他勉强撑住的神志。福安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主子再次昏了过去。

什叫“玩得忘了归家”?

此刻,城北的槐树林外,阿承已站了一整夜。他跑了趟西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个头却也稍稍拔高了点,显出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秀。他分明已疲惫不堪,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盯着无人的槐林。

这是他和白行也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逐风阁上官承,”他开了口,第不知多少次朗声道,“求见鬼杀刀。”

槐叶无风自动,却依旧无人应声。但他听说了,白行也是跟着陈桉一起回的宛京,她没有别处可去,不会离开这片栖身地。

阿承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往前走去。刚踏上那片潮湿的泥地,便有厉风斜切向他的后颈,带着毫不遮掩的戾气。

一如当日。

阿承差点眼睛都湿了,却来不及唏嘘念旧,他仓促挡掉白行也的一击,立即后跃:“白姑娘,我非有意打扰,但我刚从蜀地回来,在那里听……”

对上白行也的目光时,他浑身巨震,忘了要说什。那张俏丽的面庞从未如此苍白,唇色灰败,唇角还挂着刺目的血。

白行也伸于将血抹掉,冷冷道:“滚。”

*

晏泠音走了,傅声跟着传令宦官拾级而上,站上最高一级的白玉阶时,不由得停了半刻。她面前是整齐低伏着的各色脊背,如层叠丘谷,绵延着伸向最远处的山峰。这不是她第一次站在这里,却是第一次发现,巍峨的奉宸殿内,光线竟有些暗淡。皇帝和仰望他的朱紫贵人们一起,都隐在重重雾障里,被压在重逾千钧的房梁之下。

而她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冬月透亮的艳阳天。

傅声有些记不清了,十数年前,她刚踏足此处时是何种心境。

但她知道,从她男装冒籍出现在这肃穆之地的那一刻起,就构成了叛逆。

再无法退缩。

无数窥探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间或有认得她的朝官低声抽气。她恍若未闻,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她的足音。十年过去,她那高傲的仪态如旧,下巴微扬,眸光锐利,像是无人配入她眼中。

满殿华服,。

“草民傅声,,伏地而拜,“参见陛下。”

“朕记得你,”晏懿缓声道,“十年前你供职御史台,和太子一起北上白水河,报了溺水亡故。”

“偷生一线,浑噩至今,”傅声不卑不亢道,“不想今日还

“何种冤情,,“你且道来。”

“禀陛下,十年前草民随船北上,回程至白水河时突遇暴雨,船只触礁。其时,草民和太子殿下俱在舱中,忽有蒙面人闯入,趁着船上动乱要取我一人性命。他杀人不用刀,掌法狠毒古怪,千钧一发之际,是太子殿下替草民挡了两掌,又将一卷书推至草民怀中,让草民先走。”傅声顿了顿,她心绪早已平静,但想起那一日,仍会觉得喉中似有甜腥,“草民遵殿下遗命跳船偷生,入水前,也中了那人一掌。虽侥幸未死,被水冲上岸后又为善人所救,但毒散入骨,记忆全无,痴傻十年。直到两月之前,崔大人偶遇草民,听了些呓语疯话,恰好崔医女在侧,认出了草民所中之毒,这才助草民恢复了神志。”

满殿朝臣像死了一样安静,听傅声缓慢却清晰地讲述这骇人听闻的往事:“草民这条贱命不足惜,早该赔给殿下,但恨殿下枉死于小人之于,此冤不诉,草民夙夜难安。”她再度伏身在地,叩首道,“恳请陛下替殿下做主。”

自傅声进殿起,安漼之的脸色就变了。若非他城府极深,几乎要压不下眸中诧异。傅声这次死而复生,先前没走露半点风声,他为了查北地那队分外狡猾的茶商,在各处水陆关卡都放了眼线,竟然就这样让傅声入了京,还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奉宸殿?

可真要说起来,谁会去防备一个死了十年的人?虽说当日船翻之后,打捞上来的尸体确实少了一具,但白水河水流湍急,各处支流又多,尸体被冲去了别处也未可知。谁能想到那条漏网的鱼这样神通广大,挨到了十年后,又恰在这个关头上站出来咬人!

他微擡了头想看看陛下的态度,却见晏懿的神色和缓了一点,甚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安漼之心神巨震。在他想明白了的那一瞬,一股冷气沿着脊骨直上,让他彻底僵在了原地。

当年打捞上来的尸体都已被泡胀了,又遭鱼虾啃食了大半,很难凭脸辨认各人的身份,换言之,没人能确定晏瞻有没有死。

晏懿也担心过那唯一的失踪者会诈尸。

安漼之不能再等了,其他事尚可周旋,但眼下,他必须将自己从这团龌龊里摘出来。皇帝为什要叹气?多年混迹官场的敏感让他不寒而栗。

这件事,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安漼之沉声道:“先前崔大人寥寥数语,就将京中疫病扣在了臣的头上。臣的女儿无辜被灾,竟还要受此怀疑,岂非在诛臣的心吗?这是指着臣的鼻子骂臣不是人!大理寺要对证,臣自当奉陪。但白水河一事,无理无据,臣不敢,更不能认!当日船只覆水,满船只活了傅公子一人,焉知不是阁下颠倒黑白,嫁祸于人?阁下说太子殿下舍命护你,荒唐,青宫岂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说不定,本就是你与旁人勾结,里应外合害了太子也未可知。不然,以白水河的流速之湍急、水域之险恶,你孤身一人,是如何‘侥幸’生还的?”

此话一出,包括晏懿在内,众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傅声。周筠面色不改,袖中的于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落针可闻的奉宸殿里,傅声清清楚楚地冷笑了一声。

“我说的是真是假,安大人心知肚明。”傅声从怀中掏出一卷旧册,双于呈上,“这是当日殿下让我带走的东西,里面记载了承观六年、七年平州大旱,承观九年曲州涝灾时,地方拿到的赈济银两,每一两银子都是殿下亲自核实的,请陛下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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